旧时运煤工人 编者按:现居上海的81岁的"资深"双峰游子李希白在土著岷连续刊发追忆和母亲的打工岁月、关公生产队的故事两篇忆旧文章后,引发强烈反响,文中所述故事的一些亲历者后人纷纷留言,为希白老先生鼓劲加油,并祝他健康长寿。今天,土著岷再刊本系列文章的第三篇。 往事随笔之三:彩石庵 文|李希白 彩石庵是一个中等大小的寺庙,坐落在双峰县柘塘乡(现属走马街镇)的彩石山山腰,在双涟公路鹅公大坪这个地方,向北可以望见。据说过去信众颇多,香火旺盛。 彩石庵 五十年代,庵内的神像被搬走,这里成了彩石煤矿所在地。办公,宿舍,食堂都设在庵里。煤矿属当时的柘塘公社开办,是日产约100吨无烟煤的小煤窑,主要提供家庭生活用煤。职工人数约80人,分为井上和井下两部分。井上是管理、后勤、砍窑柴、做支撑等。井下是采煤、运煤、抽水等。全部人工作业,手挖肩挑。井下一日三班,按采掘面分组劳动,一个班组一人挖掘,视距离远近配备运输人数。挖掘工技术含量高,找煤路、立支架是组长的事。运输工是力气活,把煤块、残渣分别挑出井外。空返时还要带运支架用木料。 煤矿井下都是巷道,有平巷与斜巷,建矿初期开的是主巷道,到达煤层后,跟着煤路走向挖掘,几年后巷道多层次多方向密布,每条巷道都有自己的名字,工人必须记熟。巷道由天平、地脚、柱子4根松木支撑。天平粗大,地脚细小,约60-70厘米立一撑,4-5撑又用一串梁连紧;顶棚及撑间用窑柴加木条塞紧,以防煤土掉落。巷道转弯处挂有照明矿灯,矿灯是用自制的三节干电池,用小木箱连接电路,旋上手电筒上用的电珠发亮,光线暗淡。斜巷安有空心毛竹做成的抽水管,逐层向上向外人工排水。 我是石龙大队关公生产队社员,由公社派遣,我于1958年11月底到彩石煤矿报到,把床铺安在空着的放过菩萨的楼上。工作任务是井下运煤,工具是一条约1米长成45度弯曲的木扁担和两个竹篾编织的圆筐,容积约每只可装煤块30公斤,把担子挂在肩上,不会前后移动。头上裹一块棉布长巾,算是安全帽,身上只穿一条短裤。每挑出一担煤,井口有人用双钩的大秤为你的担子称重。按重量计算定额任务和报酬。 运煤的工作非常辛苦,整天往返于阴湿黑暗的巷道,从地下1000多米深处的采掘面,负重100多斤的煤块往外运,脚踩湿滑地木,肩挂双筐,手扶支柱,攀登前行。上斜坡手脚用力,步步吃劲,走平巷低头弯腰,有时爬行。工人大汗淋漓,煤水交融,一身乌黑,面目全非。所以人们常说"有儿莫进煤炭山,弯弯扁担实难担"! 彩煤工人 在老职工的言传身教下,我还是很快适应了这项单调的劳动。逐步掌握了"上坡要慢,呼吸均匀,昂首向上,手足协同发力;下坡屁股向前,双脚交替倒退"等要领。我的速度不断提高,力气也不断增加。后来每担可挑120斤左右,每天运煤可达3000斤以上。加上年纪轻,脑子灵,身子活,下井时一步退5-6个台阶,走平巷跑步一溜烟,同事称我为"窑老鼠"。 最高兴的是发工资的时候。煤炭销售很好,工资按月现金发放。由于按件计酬,工人们积极性很高,有些上有老下有小的矿工更是拼命地干,经常"放卫星",创纪录。 我的月工资也从进矿时的20多元涨到30多元,那时可相当于一个公社干部的工资。有了钱我首先是用于买衣服、被子,还买了一个真皮的绿色皮箱来装衣物。慢慢地新棉衣、毛衣、罩衣都有了,下了班,洗得干干净净,换上新衣服,加上天天在煤井干活,皮肤白,倒像个书生模样。我还参加了篮球队,夏天的汗衣上印有"双彩"的红字,穿在县城街上走走,还很神气,谁知道我是彩石庵的"煤黑子"? 彩石煤矿的矿长叫王东初,30多岁,高大英俊,身兼技术员、安全员多职。经常提着矿灯到井下各个工作面指导和检查,他要查看煤层的走向,决定掘进的方向。地下煤层和渣土共生,有厚薄,挖对了,煤的产量就高,效益好。他要检查支柱的牢固,确保不倒撑,还要测瓦斯含量,了解地下水情况等,确保安全。他的父亲是一位老矿工,经验丰富,他得了家传秘技,在他任矿长期间,彩石煤矿年年被评为先进。 他很关心我们这些年轻工人,但是有一次他严厉地批评了我。事情是这样的,井下有一条巷道,说谁也不许进去,我从小好奇,有点天不怕地不怕,就不信这个邪。有次伙同两个好友,来到巷道口,叫他们站在门口,我一个人进去,这是一条向上走的巷道,走不久就闻到了一股朽木和窑柴的气味,以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时,已经躺在一个通风口,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原来两个好友见我倒下去就拖我出来了。矿长说,那里缺氧,人去了要死的,不久,那巷口就用渣土填死封闭了。 小煤窑全是男人的世界,很多老矿工下井一丝不挂,我可不敢。我怕上井后遇到来买煤的妇女。有些工人也会哼一些哥呀妹呀的情歌,我还记得几句: 一绣天上龙,头上绣双龙,哥呀,要绣一个情哥哥坐朝廷。 二绣月亮图,要绣情哥哥走江湖,哥呀再绣一对美女伴情哥。 三绣金丝椅,再绣凤凰尾,哥呀,要绣一对凤凰展翅飞。 优美的歌词,加上那个山歌调,唱起来可消除疲劳,乐在其中。 经过一年四个月的煤矿工作,我感到自己有两个明显的变化。一是长高了,当年正处于生长发育期,身高从一米六长到近一米七,但只是腿变长了,上身没长。买衣服总是裤子180,衣服175。脚板粗厚,脚趾长粗,一米七的个子要穿44码的鞋,母亲说我是压着长大的。二是性格变了,大胆、刚毅、理想、自信,似乎再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翻不过的大山。自己从一个曾经的"书生"脱胎换骨,做着两个美梦: 一是美好前途梦,自己是一位有文化、有理想的青年工人,也是工人阶级队伍中的一员,王矿长是我的偶像,要热爱煤矿工作,尽快学到采煤技术,先当"班长",后当"技术员",用机械代替繁重的采运煤工作,也想着有朝一日能进洪山殿这样的机械化大矿工作,在煤炭战线建功立业。 二是成家梦,我当年已年满二十一岁,要拼命多干活,多挣钱,早日到"横木垴"那块宅基地上建个土砖房,娶个媳妇,成个家。 1959年冬至1960年初,国家"反右倾"的政治运动也来到了这个小煤矿,不知是谁举报我说过"天天放卫星,加定额,难道不怕把人累死"的牢骚怪话,要当作矿里"右倾机会主义"的典型进行批判。在一次职工会上,那位戴眼镜的会计先生,更是慷慨激昂,上纲上线,说这就是"阶级斗争"在我们煤矿的表现,要把我当做阶级敌人抓了。 我的精神支柱垮了,美梦也碎了。古话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决定离开这是非之地,远走高飞…… 作者李希白近照 作者:李希白,1940年4月生,双峰印塘新泽人,现居上海。江西武功山林场总场原副场长、高级工程师,江西省劳动模范。 李希白文章: 母亲节|81岁的游子,深情追忆和母亲的打工岁月 81岁游子深情忆旧:在生产队,我喜欢过一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