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晓锋老屋

　　周二早上不到七点，母亲就打电话给我，问我本周六是否回去，显得相当急迫，也不说有什么事情。周六一大早进门，我突然感觉气氛有点沉闷怪异，老两口各坐沙发一端，表情凝重，互不理睬，见到我也没有往日的寒暄热情。
　　我小心翼翼探问缘由。母亲先开口了：＂最近雨多，老家的房子好多地方冲刷掉皮，墙体蚀空，檐口水泥片裂开悬空……＂还没说完，父亲就厉声打断：＂说那些有啥用，我俩都八十多了，还能活几天，管那么多干啥，老屋老院子么，没人管就不要管了，塌了就塌了，废了就废了。＂哦，我这才明白父母的弦外之音：不是父母相互置气，而是在指责我们兄弟的不是，是在怪罪我们对老屋的淡漠和遗忘。
　　说起这个，其实我们也是有口难言，有理难辩。
　　我们兄弟三个都在外工作，当时老屋只剩下父母。后来鉴于他们年龄大了，没人在身边操心照顾，加之老屋在较偏僻的农村，交通不便，距离镇上和县城较远，就医也不便。所以在十多年前，我们把父母接到了县城生活，从此老屋成了真正的＂老屋＂。
　　前些年，父母每年还回去几次住一段时间。每次接他们回城时都是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他们看看依偎几十年的山坳，高低错落的土崖，根植百年的古槐，渐行渐远的皂角树，曲曲弯弯的羊肠小道，层叠茂盛的果林。他们不愿离开这人、这土、这水、这草、这护佑几代人的老屋。
　　这几年父母身体虽然还好，但感觉远离我们的视线总是不安，所以基本没有让父母回去小住。不过还是会带他们回去看看，每次回去，事情都安排得满满当当，打开古老尘封的两道门锁，进老屋＂环视一圈，检查一遍＂，扫院子、擦落灰、除杂草、铲淤泥、整院落，认真细致，从不马虎，显得虔诚敬畏。
　　我经常劝说父母，咱们又不在这住，扫院擦门抹桌清杂草有什么用，没必要，弄得一身灰满身汗两手土，几天又回归原样，费心劳神不值当，父母总是说：＂树大不忘根，穷富不忘本，不能丢了根本。＂现在再回味咀嚼这句话，真的应了＂年少不识曲中意，听懂已是曲中人＂。
　　在我幼小懵懂的印象里除了窑洞，家里一间房屋也没有，这两孔窑洞就是全家的栖息地。北边的窑洞住宿做饭，也盘有过去常见的＂锅连炕＂，南边的窑洞带有一个套间，一个拐窑，盘有三个炕。农具、日用品、粮仓、油瓮、醋缸等齐整整搁置在最里面墙根，一家老小生活虽紧张，但也能应付。
　　老屋不仅仅是安居和眷恋，更是呵护和爱怜，祖辈精心侍奉着老屋，老屋也忠心守卫着家人。
　　后来家里条件慢慢变好，先后在院子的南北盖起了十几间土坯＂偏厦房＂，就是陕西八大怪里＂房子半边盖＂的典型式样。我目睹了每一间房子的建设和落成，激动和自豪伴随着房间数量的增加而兴奋震荡。
　　这里有着太多的记忆，喜怒哀乐，酸甜苦辣，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忘不了我的任性和倔强。小学三年级，我因为生日当天全家吃搅团，而没有给我做一碗荷包蛋挂面，怒砸酿醋的大瓷瓮，虽然当天让我吃了一碗荷包蛋挂面，但是第二天也挨了一顿揍，也让全家半年都在用粮食换醋吃。
　　忘不了我的多愁善感，读后感、观后感、日记一摞摞堆满了炕头，多年后慢慢翻开也庆幸当年记录下这些珍贵的记忆。
　　有了老屋的包容，犯傻粗心也成了可爱，有了老屋的庇护，闯祸折腾也是成长。感谢老屋给了我无拘无束，给了我自由理想。
　　老屋承载着母亲的荣誉，老屋更是父亲的全部，老屋也是我们最柔软的思根。他们不容老屋远去，不容老屋变老，不容老屋萧寂，不容老屋遭弃，更不容眼看着老屋无人＂养老＂，而我们又何尝不是。
　　忽然，母亲轻轻拍了我一下说：＂叫你几遍，咋不吭声，咋了，想啥呢？＂从沉思中，我缓缓走了出来。
　　＂爸妈，走，咱们回家，回咱们的老屋，好好收拾收拾。＂我的一句话，母亲不再为难锁眉，父亲不再赌气憋火，老两口就像小时候的我们，简单执着，瞬间就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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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祝晓锋，作品散见于《中国作家网》《中国散文网》《中华散文网》《散文之声》等纸刊和网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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