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走进"五色石文斋"。如果您喜欢,请点击关注,也欢迎您分享、评论。在这里每天都有精彩的文章发布。 在去之前,光雾山不过是一个可以让我暂时远离熟悉之乡的地方。从心里说,找一个陌生的地方,让自己消失几天,就和小时候藏在草丛中几分钟一样,岁月刻在身上的线条变得昏暗而充满内心的窃喜。去过之后,才觉得光雾山确是一个身披绿纱的美人,她缭绕的青纱显得隐约而闪烁。 车过秦关——位于米仓山最高处的秦巴交界处,一扇空降的石门让人目惊口呆,阔壮的门框里,朵儿不大的白云悠然飘动,蓝天紧贴着头顶,仿佛是一幅古朴电影的背景。厚重的石门坚固而富于震撼力。不少游人在此停足,拍照,留念,手扶石门边的巨大廊柱是件十分惬意的事,仿佛通过它而抵达了更高的天空。这是巴蜀通往汉中和秦的要道。米仓山上的青茶沿着北麓的缓坡一一展开,清香的味道在旷野中的空气和稠密的阳光中缓缓波动,茶农的身影不断闪现,他们的身体健壮,与阳光的交融铸就了他们青铜般的肤色,而与茶的交融又连通了他们眼里特有的灵秀。 在秦关南麓,公路依然盘旋多曲。群山连绵,高低相间。沿山路而下,两边的树木青翠挺拔,仿佛巴蜀大地披上了一件巨大的青黛色的服饰。车行谷底时,一条溪流时隐时现。在小溪对面,偶尔会有一两座低矮的土木结构的房子,泥皮清晰可见,裂缝像一条条从上而下的淡黑的绳,门上的对联早已发白,门框也呈现出淡灰色。时间在经过这些早年的事物后,就带上了一种灰暗的颜色,仿佛时间经过之后,岁月原本就是这种样子。门关着或是锁着,只是场外的桃树星星点点,好像在留守,又像是期许。 真正进入光雾山却是午后。阳光一览无余地泻下来,树影高密不均,参差不齐。溪流的平缓处,水已静止不动,连轻微的波纹也很少,瓦蓝瓦蓝的,像秋后无垠的天空,或一小片纵深的大海。那是靠近山体的那一端。在靠近公路的一端,水的颜色渐次减弱,最后有气无力地搭在裸露在阳光里的卵石上。 沿着光雾山深处的公路乘车走,两边的青山时近时远,各自带着无数年来形成的表情:有的如坐佛,雍容大度;有的如秀女,发丝飘逸,衣袂轻扬;有的如母子戏嬉,亲情融融。最让人思索的是锅形墙体——四周的山像锅壁一样矗立,中间是低凹的锅底,而公路就像是锅底的沿,唯独遗憾的是没有一点锅盖的迹痕。这种地质结构不是很常见,大约是光雾山才有吧。溪水也绕着锅沿,缓缓向下流去,大多清澈见底,水声清晰可闻。待到佛殿处,拱起的石梯向上顶着一座寺庙,佛香缭绕。碗口粗的香在巨盆中,冒着缕缕浓烈的烟雾,仿佛隆重而费力地去会晤天堂的人。 下石梯时,一个老年妇女在卖一些草药,大多是清火滋补而未加工成形的。再往前去,已没了车次,但公路继续向里延伸。怀着亢奋的好奇心,徒步走下,从低缓处下到溪水畔,赤脚站在水中,清凉就立马驱散了全身的闷热。石头踩在脚掌里的感觉,有点轻微的痛,却是万般的舒服。在水中走一阵,那种来自日常生活的烦躁就一一散去,只剩下一个舒畅通透的躯体。不远的山崖上,一对古装的石人座椅相拥,衣带缓缓垂下,而头上的发髻蓬松妩媚。戏水是少不了的事。对于一个四十岁的人而言,生命的历程已有些沧桑疲惫,而在这样的溪水中,洗净手足和溅起水花,再用石子在清如玻璃的水面上打个漂,童年就沿着这清澈的蜀水和水底的石子一一返回。 住桃园山庄的农舍里,土墙的房子显得笨重,却也温厚。墙壁是白色的,过去的岁月都掩饰在这纯洁的色泽中。一盏二十瓦的灯泡将过去的某个时代重现出来:昏暗,温情,些许的怀旧。坐在"桃园山庄"石雕下的围沿上,眼望天上的星星别有一番滋味:周围是黑乎乎的,绰约而朦胧,围起的天空形状随意,似长吊状的,又在不齐的边上有一些缺口,那是山的牙齿。星星亮晶晶的,静穆而又惬意。此时的天空很近又很远,在咫尺之间又在千里之外,不自觉间,那些天堂的故事又在这里重演它的续章。 不像别的旅游地,光雾山的夜晚像一个从深山里归来的人,关上了属于自己的木门。木门上还有一些潮潮的雾气。我似乎听到了吱呀的关门声,随后就声息全无了。白天汹涌的阳光和喧嚣的人群已退到很远的地方,溪水沽沽的声音在夜晚的静谧中显得更加清脆,仿佛一些音符从明净的钢琴上力度适中地流泻出来,与四周黑乎乎的林群和一两个偶尔遗忘在路径上的游人达成心迹的交鸣,音不大却质感充盈。最好有个人伏在膝盖上,喁喁呢语,那么这个夜晚将是极致中的完美,是没有任何缺口和遗憾的。 真正见识光雾山的雾却是在第二天早晨。天色刚蒙蒙亮,绿洇悠悠,近处的人影在地间晃动,那是农人抽空种一些蔬菜,或锄去杂草。不过,一片雾浸过来之后,人就被裹了进去。远处的山,只露出了尖,大半个身子都在雾中扯来扯去,一会儿露出来,一会儿又陷了进去。我想光雾山这个名字中雾是核心。雾是山的一件经久耐穿而无法省略的衣服,没有它,光雾山就欠缺了什么,宛若我,一个喜欢在夜晚静思的人,欠缺了宁静的黑夜,就欠缺了一盏可以通往内心的灯。 沿着通往山尖的石级而上,渐渐展开的光雾山最高处的美。它的美,是以险做为支撑的。到处都是可以直立的山峁,任何一棵松树都是开在悬崖边的一朵千年不败的花。七女峰是绰约而远致的。站在一座人为搭建的观景台上,七位美丽的仙女各居姿势,有的翘首远眺,有的掩面幽思,有的回眸一笑,但她们青黛色的披肩却是穿颈垂落,撩起人们无限的遐想。任何一张在此拍下的照片都是美不胜收的。而在这可以望见的距离间,却是无法穿越的万丈深渊。七女峰是期待的,她们眺望的姿势,是想有一位如意郎君,揭开她们自己无法撩起的青翠面纱。而如意郎君在哪? 枯藤横路而过是常常可以看到的景象,游人们在讨论是树缠藤还是藤缠树。在别处,这个问题是无须讨论的,可在这就不一样,因为藤的高度绝不低于它所依附的树,并且有时候一条细细的藤是从地上直立而起。它的形状,宛若一条枯皮而懒于活动的长蛇,在路的上方悬空而卧。 群山呼应,各自成峰,这是光雾山在顶点高处的大手笔。一处石可以撑天,无须任何协助,一棵藤可以细高悬空,无须依附任何树杆。那些倒在岩石上的木,一片一片地风化,朽去,滋生其它植物生长所需的沃土和养分;一堆叶子随着岁月的流失而变成尘灰,任凭光雾山的雾将它们轻轻撩动。从石中渗出来的潮湿,几乎无法入眼,可在不远处就有了一缕细细的水声,你找不到它的位置,看不见的形状和色泽,但你一定能听出它的心脉,那种丝丝入扣的胸音,有一种安静祥和的心态,宛若光雾山的一草一木。 下山的路径异常漫长,五个小时的行走显然是疲惫的,些许焦急的,初夏的阳光时而稠密,时而疏松,空气中夹杂着众多的汗味,鸟叫和游人的歌声。印象最深的还是导游小姐的歌声:哥在山中抓把雾,轻轻捏出数滴水;妹在山中唱支歌,甜得满山细雨飞。路边的竹,树枝,鸟声不断地落下来,落在身上和手臂上,变成一些弹力十足的词语。在这些青翠语词相伴的行走中,光雾山的确是充满弹性和回味的。 一座铁链桥横溪而过,巨石与耸竹相邻,细沙与卵石相依,棕红色的石头与瓦兰的溪水各分秋色,笑声与水声交融辉映。聚贤庄是个不错的地方,相传着当年的故事,萧何月下追韩信,才有刘家三百年。这个故事是否真的发生于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历史的进程中,人才永远扮演了定坤天下的作用,让人回想和谈论。走在聚贤庄的竹林小径上,我想起了巴中的朋友鲜圣,这个在散文诗领域出类拔萃的诗人,此时卧坐在床,几根一年前插入腿骨中的钢针,才刚刚从身体中拔出,痛苦的滋味才稍稍有所减轻。朋友相聚是件多么惬意的事。在生命的行走中,朋友是盏难得且珍贵的灯,相遇并照耀着那些寂寞的旅程。我只能在离他不是很远的地方,祝愿他的腿能像这郁郁葱葱的光雾山一样,挺拔而且坚韧。 光雾山是蜀水中的大手笔,意蕴流畅,绵延不绝,青翠与古老同在,恬静与现代精神并存。那些枯木倒在那,像睡着了一样,保留了一个天然公园的本色。而那些人为的细微的垃圾,却被清理得干净。光雾山属于自己。每一个游人都不应该带走它的一片叶,一枚草,或一颗石子,甚至她的一片雾。她绰约而朦胧的青纱是一道隐世的屏风,最好不要揭开,揭开了,她的美就会失却。 如果说,光雾山的石是它的骨,水是它的血,每一棵树木,每一根花草,每一只鸟,都形成了它的肌肤,雾是它的服饰和韵味,那游人就是它的纽扣,把它解开又把它合上。 在离开光雾山的时候,我知道,这个地方保留了我心中的一片纯净,一个可以敞开的空间。我也会为蜀山中的这个地方,曾寄存了我几十小时的身体和灵魂而感到温馨和慰藉。 (文/肖建新) 敬请关注"五色石文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