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怀念的，是我再也回忆不起来的那种平淡

　　我们以为漫长一生大多是例外
　　和悲伤。婚姻（我们想起的是孩子），
　　假期，还有急事。不寻常的部分。
　　但最美好的，经常是无事发生时。
　　像一个母亲抱起孩子而几乎没有
　　注意，带着她穿过沃勒街，
　　一边与其他女人聊天。将会怎样
　　如果她能继续这样？我们的生活发生
　　在难忘之事的间歇里。我已经失去二千次
　　和美智子惯常的早餐。我对她最怀念的
　　是我再也回忆不起来的那种平淡。
　　作者〔美国〕杰克吉尔伯特
　　翻译柳向阳
　　选自《大火拒绝天堂：吉尔伯特诗集》，雅众文化
　　Wethinkoflifetimesasmostlytheexceptional
　　andsorrows。Marriagewerememberasthechildren，
　　vacations，andemergencies。Theuncommonparts。
　　Butthebestisoftenwhennothingishappening。
　　Thewayamotherpicksupthechildalmostwithout
　　noticingandcarriesheracrossWallerStreet
　　whiletalkingwiththeotherwoman。Whatifshe
　　couldkeepallofthat？Ourliveshappenbetween
　　thememorable。Ihavelosttwothousandhabitual
　　breakfastswithMichiko。WhatImissmostabout
　　heristhatcommonplaceIcannolongerremember。
　　BYJackGilbert
　　英国诗人菲利普拉金在诗作《日子》中，如此描述日子：日子有什么用？日子是我们住的地方。它们到来，它们一次一次唤醒我们。
　　日复一日的日子，构成了我们的日常。我们的日常，绝大部分是由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堆砌、建构而成的。生活、工作、吃饭、睡觉、人际交往这些我们每天重复的平淡时光，正是我们人生的根基。当我们重新审视我们的现实生活时，我们会发现，正是那些我们忽略了日常生活，恰恰等同于我们自身。
　　我们以为漫长一生大多是例外和悲伤。婚姻（我们想起的是孩子），假期，还有急事。不寻常的部分。我们以为我们的人生，是由那些不寻常的部分构成的。我们所能记住或者能回忆起来的，也只是那些不寻常的事情，我们自认为重大的事情。但在诗人吉尔伯特看来，那些重要的事情，只是亮点，而我们的生活，发生在难忘之事的间歇里。我们生命中最美好的，经常是无事发生时。
　　美智子是诗人吉尔伯特的妻子，他们相爱相伴11年之后，美智子病逝。对于吉尔伯特说，妻子的离去，就是日常生活的坍塌我已经失去二千次和美智子惯常的早餐，而我对她最怀念的，是我再也回忆不起来的那种平淡。
　　妻子病逝后，吉尔伯特的许多诗作中，都充满了对妻子的怀念。比如他在诗中写自己从葬礼回来，在房间里寻找妻子的头发：从葬礼回来，我在房间里四处趴着，痛哭着，寻找妻子的头发。两个月里，从下水道，从真空吸尘器，从冰箱下面，从衣柜里的衣服上（《婚姻》）再比如他写自己躺在床上，回忆妻子的气味：因为身体没有回忆起美智子的气味，所以她的身体在我心里总是那么清晰。（《不足为外人道也》）虽然吉尔伯特说自己对妻子最怀念的，是再也回忆不起来的那种平淡，但正是因为他和妻子曾深刻经历了那种平淡，才能回忆起那么多坚实、丰富的细节，也赋予了这些诗感人至深的力量。
　　我们每天都在经历我们的日常，但人人都想远离、逃避日常，因为日常是重复的，是平淡的，是平庸的，甚至是不值得过的。我们渴望去旅行、冒险、寻求刺激，但我们也深知，我们内心能时时燃起寻找诗和远方的冲动，恰恰是因为我们拥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场所才得以成立。如果我们没有家，没有一个恒定的日常，去再远的远方，也只是流浪。
　　饥餐困眠，日用是道。有求皆苦，歇则无事。中国人的世俗观念里，太平无事就是最好的时代；平安无事就是最幸福的状态。所以中国人说无事是贵人，无事小神仙，出门也要佩戴无事牌，希望平安无事。
　　禅宗大德临济义玄禅师云：无事是贵人，但莫造作，只是平常。心中无事，无求，自然就心无挂碍。无事是最好、最幸福的状态，莫造作，就是无事别找事，别自找麻烦，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学会享受平淡，享受平常，就是最大的道。
　　第3064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