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教育之殇

　　半夜里老梁巴巴的醒来，巴巴的望着天花板。
　　已经记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习惯性地失眠了，夜半里醒来，翻来覆去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时，夜风正沙沙地掠过竹林梢头，遁去时压出了竹子吱吱的哑哑响。
　　天上挂着的星星隐隐还在。
　　老梁习惯地按开了手机，绿色的屏幕荧光在黑暗里被夜色吞噬挣扎着，隐隐像极了正挣扎着的自己。
　　毕业到现在从事教育工作已有二十个年头了，从当初的青涩青年，到后来的教坛新秀，老梁一直砥砺地前行着。步入中年后，老梁感觉到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仿佛自己正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包裹着，像黑夜似的慢慢地吞噬着自己的心智，从当初的热血青年，变得现在莫名的佛系，有时佛系得连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翻开手机屏幕时，一条信息跳了出来。那是学校生活教官昨夜十一点半时发在群里的，老梁班的宿舍里发生了学生间的欺凌事件。
　　＂班主任要及时跟踪落实！＂另一头是校长冷冷的指示。
　　＂他奶奶的！＂老梁把手机往桌面上一扔，往床上一躺，但又很快地爬了起来，忍不住地打开了手机的屏幕。
　　＂妈的，管他呢，明天再说，＂虽然这么地说着，但无论如何老梁是睡不下去的了。
　　夜里老梁不知道是开了多少次眼又合上又开了多少次才熬到天亮的。因为昨晚一夜没睡好，早上起来时老梁觉得两个眼袋肿肿的，脑袋昏乎乎的。洗了一把冷水脸之后，老梁顿时觉得精神舒适多了。
　　＂真是贱格命，＂老梁自言自语着。来到学校时，铃声刚响，学生已经基本进教室了，老梁跟着从犯事的学生面前走过时，学生习惯性地跟了出来。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班主任吗？＂老梁的声嘶力歇里带着些许的无奈。
　　学生把头转过了一边，低头不语，手指不停地交叉交搭着，一只脚不断地在地面上摆弄。
　　＂叫家长来！＂老梁重重地一掌拍在电话机上，刚想着发火，老梁还是忍住了。前段时间里，学校某班上的一个学生在教室里上课时对着讲课的领导一顿地骂娘，被领导当场扇了一个耳光，事后学生的家长不依不饶，告到了局里。后来局里为了息事宁人，勒令该领导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在局领导与家长的共同监督下，在国旗下做了深刻的检讨。
　　学生很快拨通了家长的电话，说了两秒钟就挂了。老梁问学生打通了没有 ，学生说通了，家长说有事过不来。
　　＂那就给老子老老实实地蹲着＂，正这个时候，电话响了，电话的那一头领导说了，有任务的班主任今天马上要下乡去家访辍学的学生。
　　＂娘的，肚子都搞大了，还访什么访。＂说归说，老梁挂了电话立马便出了办公室。
　　突然老梁又返了回来。＂先回教室上课吧，＂老梁放心不下犯事的学生。＂好嘞，老师拜拜！＂学生兴冲冲地返回教室里。
　　其实平日里老梁跟学生们的关系并不差，老梁人好，很多学生都喜欢走过来跟他交流，但谈到学习，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辍学学生的家离学校有十多公里，老梁去过她家里已不是一次两次的了，上个月的任务急时，上面催得紧，老梁一个月里就去了对方家里三次。
　　来到学生的家门口时，远远地就看到了学生的家长，正说着要打招呼时，突然一转眼的功夫，学生家长就不见了，老梁走近时，大门已经被关上了。
　　老梁想上去敲门，但又停住了。老梁看到旁边的菜地里摆着一副水桶，便过去把水桶挑了起来。
　　已经有二十年不淋菜了，但挑起水桶时，老梁还是觉得莫名地舒坦。小的时候，老梁就经常地这样跟在母亲的身后，母亲菜还没淋完，老梁就累得倒在一旁了。
　　有时，老梁也很想着过回这样的生活，但也就只是想想而已，不去上班，连自己都养不活。生活，不仅有诗和远方，还有眼前的苟且。
　　不知不觉中老梁已挑了十来担了，这个时候，门开了，家长走了出来。
　　＂何必呢？＂家长说着，把老梁迎了进去，＂书是不可能再去读了的＂，家长说这话时，老梁已经进屋子坐着了。
　　＂她人呢？＂老梁左顾右盼着。
　　＂小倩！＂话刚落完，屋子里走出来了一个女生。
　　＂去不去学校是你们的事，上面要求我要把事情做通，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小倩靠着饭桌坐下时，老梁意外地发现，小倩的腹部已微微地隆起。老梁把带来的书本取了出来，送到了小倩的手里，把相机递给了家长，认真地指导起小倩学习来。
　　拍完了照片，老梁交代了母女几句，便匆匆地赶回了家中。刚刚地歇下，群里又来通知了，下午班主任开会。
　　等着老梁赶到了学校时，会议已经开了十来分钟了，走进会议室的门口时，校长分明地停顿着咳了一下。
　　＂我们有些同志啊，政治认识就很不到位…＂
　　＂啪！＂老梁把笔记本往桌面上重重地一砸，会议室里顿时地鸦雀无声，老梁的目光狠狠地扫视了一遍会议室，其他的班主任正在一旁低着头玩着手机，跟老梁的目光对接时，老梁从他们的眼神里分明地读到了赞许的意思。这时，讲台上的校长脸色正铁青着，一时竟忘了台词，前言不搭后语地胡说一通着，久久才回过了神来。
　　这也真的难为校长了，这段时间里校长也很忙，扶贫控辍一大堆的工作要做，政治任务重，常常地要加班加点，已至于前段时间里一个听说是校长二奶的女人还闹到了学校里来，说校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去看她了，刚好被老梁撞个正着，落下了口舌。现在老梁开会迟到，算是被校长逮了个现场。
　　好不容易等到校长说完了话，负责扶贫领域的秦总便落实起了扶贫任务来。秦总是个老好人，性格较为隐忍，校长骂他也不生气，别人骂他也不生气，但就是任务多，表格要一个接着一个地填，班主任都喜欢叫他为＂表哥＂，＂表哥＂听了也不会生气。走过老梁的身边时，秦总笑笑着暗暗地向老梁伸起了大拇指。
　　晚上回到了家里，吃过晚饭后老梁就直瘫瘫地躺在了床上，今天学生的事情还没有处理通呢，明天还有两个表格要上交，一个是班级里的事情，一个是政治任务，两个都很重要。
　　老梁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时候，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读书人，家族里唯一的希望。出来工作时，国家推行计划生育，自己只要了一个。后来遇到了办事规范化，凡是都要证明材料。再后来便碰上了国家实行的控辍保学政策。
　　这三个问题成了老梁心里的一道埂。计划生育，让我们的精英们只能生一个，这国民的素质便是日益地低落。我们的邻国日本，为了实施种族基因改良计划，不惜地向优良人群借种。而正当欧美的精英们忘我地建设自己的国家时，我们的精英们却在反复地整理着材料。当着我们的国家正在进行着一场轰轰烈烈的控辍保学运动时，美国却跑到我们的清华北大里挖走了大量的优秀人才…
　　这一切都怎么啦！
　　想着想着时，老梁便昏昏地睡了过去，这时手机的屏幕又绿了，老梁打开看时，是上级的领导明天要下来检查，班主任六点钟务必准时到学校，指导班级里的清洁卫生工作。
　　＂我操！＂老梁激动得跳了起来，但很快地又躺了下去。
　　明天的某个时候，我们的领导们一定是又串又跳地陪护在领导的周围吧，想着时老梁便不由得笑出了声来。老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靠了过来，这时老梁却一把地把她推开，说了声＂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