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会，灯笼灭了回家睡

　　灯笼会，灯笼灭了回家睡
　　天刚擦黑，沿路的大红灯笼，满街的各色彩灯，灯光闪烁，流光溢彩，色彩斑斓，真是美不胜收。可是，总觉得灯光太亮，景色太美，霓虹太冷，似乎缺少了让人兴奋的东西。过年，应当是快乐相随，欢乐相伴，幸福满满。而现在，似乎缺少了过去过年那种欢快的感觉。
　　好多人说年味淡了，恐怕是说过年的欢乐少了。他们在说这些欢乐的时候，一脸的兴奋，掩饰不了小时候过年那种甜蜜的感觉，因为这种快感深深地扎在了脑海里了。我也是一样，真想回到过去，重新过一个快乐的年。那时候，灯笼不是挂在树上、电线杆上的，而是挂在门楼下，挂在大门口的，更是提在小孩子的手上，是舅舅给外甥隆重送过去的。
　　傍晚，点着舅舅送的灯笼满村满街巷地疯跑，那快乐是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存在，想一想，那是真好，真美！灯笼打到哪儿，灯光照在哪儿，哪儿就是欢乐的海洋，满街巷游荡的灯笼是无比快乐的流动的热闹海洋。
　　那时候的快乐其实很简单，一个纸糊的简单的灯笼就能高兴好几天。我们管这种满街巷游动的灯笼活动，叫灯笼会。＂灯笼会，灯笼会，灯笼灭了回家睡＂是小伙伴们嘴里常说的口头禅，提着灯笼排队，是大家晚饭后最重要的一项活动。如果走亲戚回来晚了，家里吃饭晚了，看见村里有灯笼亮起来了，肯定嘴里嘟嘟囔囔，摔碟子扳碗，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起灯笼就跑，跟着灯笼后面自觉站队，呼朋唤友，大呼小叫。
　　一般来说，过了正月初五，农村的亲戚基本走完，舅舅们开始给外甥准备送灯了，有些性急的舅舅，刚过完年就给外甥准备好了，甚至年前就提前准备好了，就等着送了，早点送过去，让外甥们早点打上，是舅舅们最高兴不过的事了。送得晚了，外甥们玩不了，会很不高兴，故意用正月理发吓唬舅舅，舅舅们更乐意让外甥娃们早点打上灯笼，在外甥的村里更显得舅舅家阔绰、大气和豪爽，所以，如果没有太大的事磕绊，舅舅们给外甥送灯那必须提前而不会拖后的。于是，有舅舅的娃们，早早就惦记着舅舅的灯笼了，早早地拿到手里的，那绝对是一件让外甥兴奋的事，肯定会赢得村里小伙们自觉羡慕，那个劲头比考试得满分还要骄傲，比买一捆窜天猴还要高兴。
　　村里的灯笼在初七晚上基本会送齐，娃娃们人手一个，小小的一圈红光映在稚嫩的脸上，满脸都写着高兴。灯笼很简单，简单到竹编骨架上围着一圈红纸，红纸上连一个字都没有，连一个简单的装饰都没有，灯笼口上也没有花纹和流苏，打灯笼的竹提把还是自己在院子里的大扫帚上用剪刀剪下来的，用细铁丝绑上的。小伙伴把这种简单的灯笼叫火罐灯笼或者火葫芦灯笼。这种灯笼看似简单，但物美价廉，最适合灯笼会游玩。这种灯笼也有优点，就是点上蜡烛特别亮，红通通得特别好看，更适合过年用，喜庆得不得了，受到了大多数家庭的欢迎，也算是村里灯笼游玩的主流产品。 还有用皱褶纸糊的金瓜灯笼，圆筒灯笼，看上去也简单，但红得透亮。后来，这些灯笼上面会贴上＂长命富贵＂＂花好月圆＂＂长命百岁＂等烫金字。
　　当然，最令人惹眼的是那种莲花灯，这灯是高档产品，稀有得很。框架是用细竹子或者细竹竹篾编织的，灯笼纸是用各种彩纸拼叠出来的，绿纸扎的是莲叶，红纸扎的是莲花，还有黄纸、粉纸扎出的花蕊，真的是一朵莲花的模样。下面还垂吊着或绿或蓝或红的穗子，有的还有更漂亮的流苏，更重要的是这种灯配的蜡烛特别好，用的时间特别长，好半天不用换蜡烛。如果村里谁挑了莲花灯笼来游，一定会惹得一圈小伙伴围观，引来爱看热闹的大婶和小媳妇们不停地赞叹，相互打听他舅舅是哪个村的，怎么那么大方，有钱，明年让自己孩子的舅舅也给外甥送一对。能送莲花灯的，一定是家境好，在外公干吃公家饭的，是姊妹关系非常融洽的娃他舅。当然，一般来说，这个上好的待遇是给外甥女的，捣蛋的外甥是享受不到这样好福气的，打莲花灯的一定是家里宝贝的＂小公主＂。
　　还有刚会走的小外甥，只能拉着四个轮子的生肖灯。这种灯看起来庞大，但制作简单，白天看似乎有点＂四不像＂，常常会把羊灯制作成＂兔＂灯，把狗灯制作成＂牛＂灯，或者是狗身兔耳朵，牛身羊蹄子，龙头蛇身子。民间的艺人，能省材料的就省了，能替代的就替代了，这些东西基本就是一次性的，拿惯锄头铁锨的手，在年前短时间突击制作出这些精细的纸活，显然是有一定难度的。当然，也有些是舅舅们饱含爱心亲手制作的，这些自己动手制作的那就更＂神奇＂了，当然这样更受外甥们欢迎，玩坏了可以重新让舅舅们再制作一个。这些笨拙的生肖灯，肚子里边点上红色的蜡烛，在夜色的掩护下，被刚会走的小孩子拉上，嘴里哇哇地喊叫着，手舞足蹈，脚步蹒跚，满院子烛光灼灼，火光如矩，灯影闪烁，满院子红红火火。爸爸在灯前，伸开双手，拍着巴掌，招引着鼓励着小孩向前不停地奔走；妈妈跟在后面，老母鸡一样张开双手，大呼小叫，生怕孩子有个闪失摔倒了；爷爷站在正屋正门房檐的灯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孙子，端在手里的茶都忘记了喝，捋在手里的山羊胡也不敢动了，小孩子的一举一动逃不过昏花的双眼；奶奶更是紧张地跟在妈妈后面，大声喊着：小心，小心娃，哎哟，我的妈呀！
　　最好玩的莫过于7-8岁男孩子组成的巡游队，这才是灯笼会的大部队。大部队是清一色的火罐灯，这种灯最适合巡游，更是男孩子的最爱。初十过后，村里的灯笼多了，可以说是娃们人手一个或者两个。游灯笼是过年很重要的一场游戏，几乎是全员参与，娃们最大的盛会。
　　晚饭前，他们就要准备好要点的灯笼，还有要换的蜡烛，一晚上不换几根蜡烛是不行的，根本玩不过瘾。蜡烛是那种红蜡炼制成长小拇指般粗细的圆锥形，中间插根缠着棉线的小竹棍，下面的竹棍很长，要保证能插到灯笼底座里。为了维持平衡，家长会给小竹棍下面插坠一小块萝卜，确保蜡烛端直向上燃烧，这样才至于把灯笼烧着。当然，烧着灯笼也是常有的事，不烧着一两个灯笼，那就是没有打过灯笼。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孩子们就把他们灯笼里的蜡烛点着，纷纷挑着灯走出家门。出门早的男孩子，挨家挨户地寻找小伙伴，找一家汇入几个队员，没多久便会成为庞大的游玩队伍。他们聚集在一起，互相嬉闹，先是排成长长的队伍，在村里的角角落落疯游，见了大人老远地大声叫喊，吸引大人注意，如果能够得到大人的赞赏那就更高兴了。村里的看家狗见了巡游队，夹着尾巴，老远就跑开了，仿佛知道这一段时间这些男孩子不好惹，提着手里的灯笼更可怕。遇见小女孩打着的灯笼，会将小女孩围起来，欢快地比一比，看谁的灯好看，看谁的灯亮。有的坏孩子还要故意给人家小女孩支损招，教一些所谓的＂经验＂，只要小女孩按他们说的做了，一定会将灯笼烧坏，等灯笼真的着火了，男孩子一定会在女孩子的哭声中大笑，然后提着自己的灯跑开。
　　玩得差不多了，巡游队会自动瓦解，分成几拔或者分化成两拔，进行灯笼打赌比赛，赌资不是灯笼、蜡烛就是平时玩的小玩具。比赛分成两种模式，一种是甩圈，看谁转的圈多，灯笼还不会熄灭。这种转圈要胆大心细，胳膊轮圆，保持平稳，灯笼里的蜡烛才不会倾斜，只要倾斜灯笼便会烧坏。往往是刚一使劲旋转，蜡烛下面配重平衡的萝卜块被用掉，灯笼很快就会烧掉。第二种是相互碰撞，看谁的先被烧着，谁的烧着了，谁就认输。你碰我，我碰你，有的竹架被碰碎了，有的糊纸被碰破碰烂了，有的提在手里的竹棍碰脱手了，不管是哪种碰破，灯笼必定会被烧着。只要有起火的灯笼，必定会引来许多人围观，大呼小叫，倒彩声连连，热闹非凡，那场面火爆得不得了。即使烧着了，孩子们并不会生气，反倒高兴地拍手鼓掌，＂烧着了，烧着了！＂而且烧得越彻底他们越兴奋。
　　蜡烛烧完了，灯笼熄灭了，带着不舍的心情一个个相约明天晚上继续游玩。不到正月十五，这种巡游是不会结束的，有时候烧的灯笼多了，家长会给孩子制作一个。也有家长哄骗小孩子，谎称明天买新的，可等到明天买时，正月十五过完了，全村都不玩灯了。
　　灯笼只能送，不能买，如果没有舅舅，只能由姨家或者干亲代替送，如果连这个都没有，那就玩不成了。当然，稍微大点，这个活动也不会吸引大孩子去玩，大孩子会到处追逐更热闹的社火了，但下一茬小孩子会接过这种游戏，一直继续玩下去，这种欢乐的灯笼巡游习俗流传下来了。再到后来，电光灯、激光灯、声光灯等高档灯笼的出现，虽然灯笼好看了，可那种味道没有了。
　　这种承载时代记忆的灯笼巡游活动，承载着我们那个时代过年的欢乐，表面上的灯火辉煌并不代表内心深处的快乐无比，毕竟快乐不会复制粘贴。＂灯笼会，灯笼会，灯笼灭了回家睡＂稚嫩的童声，只能留在记忆深处了。
　　（插图来源于网络）作者简介：  文武，笔名方圆，网名大山，陕西西安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散文集《村头的空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