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原创。 虚岁十七那年,我高中辍学了,原因简单的不值一提,却又沉重的让我想起来就是一声叹息。七十年代末,读高中其实非常便宜,一年的学费,也仅仅不过是两块钱,但我们家却拿不出来,因为家里实在是没有,慈祥的母亲一时间无处筹措。万般无奈之下,母亲和我说"你和你班主任好好说说,等下星期家里的老母鸡下了鸡蛋,卖了钱之后一定给你交学费"。班主任是位数学老师,瘦高的个儿,脸上没有一丝作为男人标志的胡须,对我好的就像我亲爹的同胞弟弟,他的名字叫黄家骏,祖籍听说是山东省利津县人。 从打记事起,就亲眼目睹了母亲和家里的种种艰难,我便背上一书包窝窝头和五个胡萝卜咸菜匆匆返回了学校,学校离家十二华里路,坐落在山东省桓台县新城镇、一个叫耿效勤的大地主的宅院里。进得校门五六步,正好碰见要去伙房打水的黄老师,我把背上的窝窝头往后耸了耸说"老师您好",同时便也站下来等待黄老师的训话,老师驻足平和的回了我一句"回来了"?没等黄老师继续发问,我就把母亲来时面授的机宜告诉了对我特好的班主任,听了我的回报,黄老师把提水的暖瓶倒了一下手说"行啊,咋不行啊,几个星期没问题,我先给你垫上吧,你安心上学就是啦",可接下来的一连几个星期,家里用鸡蛋换来的钱,不是买了咸盐,就是购了做鞋的青布(在淄博方言里青布其实就是黑布),再不就是我年迈的爷爷老胃病又犯了,这些,都需要拿鸡蛋换来的钱去救急和救命,更虐心的是,那时的鸡蛋远没有现在的价钱贵,一斤只有四毛九分钱。 杯水车薪,我只好把母亲再等下一周交学费的话再次转述给黄老师,当母亲第四次让我到老师面前重复昨天的故事的时候,我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放弃学业,因为我觉得,一个人的尊严比生命都重要,比读书更重要。 在后来的多个星期天里,黄老师曾不厌其烦的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多次到我家去过,其目的就是说服我母亲让我重新回学校去读书,母亲是个善良但倔强的农村女人,她始终没有把家里的窘境告诉黄老师一个字,她哀叹着告诉黄老师说"这就是我们的命,我们不怨学校,也不怨您黄老师",尽管黄老师来过我家很多次,但我始终躲着没敢直面他的到来,我孤坐在西龙须河芳草萋萋的堤岸上,目诵那缓缓流淌的河水,远眺那蜿蜒北去的河床,我流下了我人生的第一抹眼泪…………我母亲说的没错,这就是我的命运…………。黄老师最后留给我母亲一句让她心疼了一辈子的话"只是可惜了这孩子",在这里有的读者必然要问"黄老师对你母亲说过的话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是的,你问的没错。当磐石知道这句话的时候,时光老人已经打着摆子晃悠到了二零一二年,这一年的九月,是母亲将要远走天国的时节,在她老人家弥留之际,她用两只干瘦的老手紧紧的攥着我说"二傻,娘对不起你,我知道你喜欢读书,但那时候家里实在是太穷了,那都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我滴在母亲脸颊的泪水,果断的阻止了母亲说"对不起我",天下哪有不是的母亲,那一刻,磐石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在母亲生命的最后时刻,她释怀了我心中的一块巨石,不————是一座大山,是一座比泰山还重的大山,他一直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辍学之后没多久,我来到了淄博市洪山煤矿一立井干临时工,(洪山煤矿一立井也即淄博矿务局驻地,详细地址在淄博市淄川区罗村镇小窎桥村西南一千二百米处,现在已经完全废弃)。与其他工友有所不同;我是一名得不到认同的卑微的临时工,低矮巷道里的碳泥,都专由我雊偻着腰背一筐筐拖出,头顶昏黄的矿灯,伴着我羸弱的瘦骨往返于黑暗与光明,斯时,我并不懂得这样的生计是置身于险境。每天所得的收入,是让当时无数个农村汉子心痒目羡的一块两毛五,不过,我还得每班向生产队交一元买工分。否则,就得不到维系生命的地瓜和玉米。往事如烟,我无悔并感恩命运赋予我的蹉跎,人世的不屑与炎凉,使我懂得并珍惜每一份友谊,炼狱似的曾经生活。更砥砺出了我百折不扰的韧性。 在命运砥迴的蹉跎岁月里,十七岁的磐石,相逢了他人生的第一个美女,她叫白云(也可能是叫白玉云,是淄博矿务局洪五某井一位头头的女儿)白云她自己说比我大三岁,那年她应该是二十岁,她剪得李宇春的发型,律动着蔡依林的身姿,婀娜着高圆圆的曼妙,怒放着范冰冰的妖娆,整天就在我的周围晃来晃去,以至于晃进了我的梦里,晃进了我的心底,晃的我辗转反侧,晃的我彻夜难眠,并且还会一直这么晃悠下去,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这年五月的某天(农历五月)是白云和我都休班的日子,一大早,有人砰砰敲我的房门,我心里话"这是谁踏马这么不着调,星期天不待在家里好好睡大觉,大清早的来折腾你李爷干什么",我极不情愿的刚把木门拉开一道缝,紧跟着就有一抹鲜艳的红色闪了进来,定睛一看,清纯靓丽的白云立在了我的眼巴前,我的天,这不扯吗?因为此时此刻的磐石,就穿了个天蓝色的短裤和一件白色的汗衫立在屋当央,脸红像一团烈火,一下子烧毁了少年的整个身心,面前的白云穿了一件深红色带小黑花的条绒上衣,对我发号施令道"我转过身去,你赶紧穿衣服,完了跟我去爬黉山,你不是喜欢登高望远流连山水吗?今天带你看个够,但完了你得听我摆布,这是交易",列为你听听这白美女说话的口气,就当她已经和我领了结婚证似得,并且上过床似得那么理直气壮。 早饭我都没顾上吃,就跟上白云南向而去,我们翻山越岭,爬沟过坎,选择最近的直线距离,一路朝一立井正南方的一座山峰爬去。时近中午,我拉着白云的素手来到了山顶(其实这座山应该是淄川区的梓潼山,而非白云弄错了的黉山)山上怪石嶙峋,松柏交翠,山的西坡稍缓,层层梯田种满了桃树,在南风的摇曳下,一颗颗裹着绒毛的小桃隐约在树叶里。白云离得我很近,我几乎能感觉到她韵律的气息和作为女孩的天籁幽香,也许她是怕失足跌倒,白云就拿我当了临时的拐棍,也可能是她情窦初开拿我戏鸳鸯,但白美女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有她和天知道而我不明白……。 突然,老天扯下来一片乌云,继而那乌云化作了潇潇雨歇,举目四望,我发现山腰一块稍微平坦的地方,上面孤立着一处农人看园子的土屋,在风雨的关照下,我拽上白云便推开了小屋的柴门。屋子内被一扇孱弱的小门隔成了里外两间,外间凌乱着农具和一张竹躺椅,墙角处放着水桶和一个简易灶台。里间则有一架灰色了的蚊帐胡乱的扣在一爿光秃秃的土炕上,俨然,这里就是那位农人休息和看园的所在,是一处彭泽山月笔下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溟濛了山梁,模糊了桃林,笼罩了四野,弥漫了天际。我和白云相互闲话着山盎野趣,散乱的钩沉着山岭南边蒲松龄的狐媚鬼仙,目诵着屋檐上一串串水珠随风涤荡,眼瞅着窗台上六只避雨的麻雀。 也不知什么人曾经说过"悲愁更长,欢娱夜短",在不知不觉之中,夜幕已然徐徐的拉开,随着黑夜的降临,饥饿也开始搅得肚子里叽里咕噜的直叫唤,毕竟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了,我试探着问坐在炕沿的白云说"你饿吗""不"她非常干脆的回答我,"但有点渴"。黑暗中我在土灶上摸到了一盒火柴,续而,我把火柴的光焰置换到了里间的煤油灯上,昏黄的灯光下,白云是如此的美丽,俏颜上盛开着一簇娇羞的玫瑰,尚未干透的裙琚像一管画笔,把白云凹凸有致的体型勾勒的淋漓尽致。我用土灶上的生铁壶匆忙的烧了半壶水,用一个老大的粗瓷杯端到了白云的面前,白云羞赧的望了我一眼,双手把水接了过去,那模样极像是位大婚之夜的新娘。今晚我知道无论如何也是没法回一立井了,且不说外面的风雨交加,就仅仅是来时走过的山路,也难以让我们在黑暗中重新找回她的踪迹。这到底是上苍的天意,还是冥冥中的命运,还是我和白云姐的一段姻缘,我不得而知……。 时间,在白云的钟山表上划过了夜里十一点,我试探着问她"你困吗,咱们是不是该休息了",白云以一种特温馨的眼光看了我一下说"就这么点地方,两个人怎么睡"…………!我看出了白云的纠结,那纠结里似乎也潜藏着一种隐隐的期盼,可当此之时的磐石忒傻了,愣是没有读懂来自一个怀春美女的潜台词,你说我冤不冤? 随即我告诉白云说"你就在里间的土炕上吧,上面好赖还有架蚊帐,至少能让你免做蚊子的晚餐,我在外面的躺椅上凑合一晚上就行,再说了,你是女的而我是男的,我得让着你不是"。 那一夜,在我和白云之间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永远都想不明白的事情,都想不通的故事,是那么的不合情理而又合乎逻辑…………那一夜,她让我终生难忘而又遗憾终生,是那么的甜蜜而又如此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