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根子老庄纪事

　　老庄，坐北朝南，三面环水，一条自东往西的龙溪河，绕着它缓缓流淌，自古人称＂金城环抱＂。曲水环绕着宅前一块稻田，周围灌木丛生。
　　古人在城市选址上，重视防洪减灾，方显大智慧；在建造居住的宅院时，考虑缜密，注重格局，体现＂天人合一＂的居住理念。多选择依山傍水，背风避险，坐北朝南，光照充足，水位高低适宜的地方。既有用水之便，又利于防洪。蕴含了许多的智慧和学识，让后人敬佩和叹服。
　　一道山脉自西而东缓缓延伸两里多地，它好像感觉疲惫不堪，无形中迎面伸过来一道山脉横亘着脖颈，山身猛然一缩，显得很窄，山体形成凹陷，由高到低，一头扎进河水里。大自然鬼斧神工，超乎人类的想象。
　　听祖父说，在一个旭日东升的早晨，曾祖父带着一位留着花白胡须的风水师，兴致勃勃地登上对岸山梁最高处，放眼观望，那一道隆起的山脊状似盘龙，被绿水环绕，波平浪静。原来，这位风水师是曾祖父的师哥，一直和曾祖父关系要好，情同兄弟，所以，曾祖父请他来协助选址建房。师哥建议，在这里堆砌一道堤坝，堤坝下建有足够宽畅的弧形涵洞，这个涵洞就会担当起泄洪之职，再大的洪水只能迅速流走，顺应自然，世代昌盛，哪有不选用之理。
　　曾祖父也是看重了这一湾肥沃的坝田，想象着坝田里稻浪起伏，金谷点头的美景，似乎闻到了一阵阵稻谷飘香的气息。
　　就这样，千百年来无人问津的河湾，被曾祖父选用，在此筑基建房，这就是＂老庄＂的由来。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老庄在大山的怀抱之中，逐水而居，背山面水，天生一块面积近百亩的小平原，柴方水便，宜居宜耕。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竟然让大山深处的河谷间淤积成一块平地，河水环绕而过，到山脖颈处突然飞落山下。人离不开山，也离不开河流，这条生命之河一直滋养着老庄人世世代代繁养生息，安居乐业，却又留下了许多心酸的往事。
　　祖父带领着老庄的父老乡亲，终于把这块平地打造成一片稻田，他们整天劳作在稻田，靠稻田而生存，追寻一粒米的生命之旅，体味悠久的农耕文化，领略深山稻田之美。
　　每逢稻谷金黄，微风吹过稻浪，沙沙作响，整个河湾弥漫着浓浓的稻谷香味。那一串串饱满充实的稻穗，承载着老庄人一年的寄托和梦想。
　　民国二十年，一场暴雨从天而降，引发沟水泛滥，稻谷没了，稻田被毁，只剩下五个大青石静卧在原处，一动不动，石背上被洪水冲洗得明光锃亮。
　　任洪水汹涌澎湃，咆哮奔流，但水位距老庄始终还有三米多远，老庄的根基深深地建在稳固的岩石上，一点危险也没有。
　　洪水过后，祖父带领着全庄劳力修田造地，恢复生产，第二年初夏，稻禾依然绿满河湾，呈现一派丰收的景象。
　　过后几十年，风调雨顺，收成稳定，一切正常如初，老庄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充实饱满。
　　1983年秋，暴雨又来侵犯，曾祖父和祖父已经过世，父亲说这场暴雨来势凶猛，河水涨得蹊跷，不像从那样有预兆，眨眼间，满河湾即将成熟的稻谷被洗劫一空，洪水横冲直撞，继续上涨，涨到距老庄还有一米高时，雨停了，洪水渐行渐退，老庄又逃过了一劫。
　　那天午后，父亲同村里的几个年轻人披蓑戴笠，拿起长竹筢和捞钩，来到山凹脖颈堤坝河湾，人立在高出水面差不多一两尺的石坝上捞水打过来的玉米、南瓜，木头，还有其他东西。那天的水打过来的东西比往常发洪水时还要多，年轻力壮的亲父捞了好大一堆，身后实在没有地方放了，父亲想换个地方继续捞，就在这时，父亲预感有些不妙，父亲发现上游有一股强劲的黑水头像猛兽一样咆哮而来，父亲眼疾手快，一个转身爬上高处，同时招呼正在捞东西人迅速上山。一个浪头扑上来，把正在打捞的六人被冲走了三人。出了人命大事，父亲不忍心，和其他几个人借着闪电的亮光，沿着堤坝去捞人。这时候，上游又一股黑浪头呼啸而来，他们只好放弃，向高处逃命，其中一个人说：＂这回老庄完了。＂父亲安慰他说：＂你们放心，祖先曾经说过，老庄永远平安无事。＂
　　看着河湾一片滔天汪洋，沿河上下有三分之一的村庄被洪水吞噬，连一棵树梢都不见了踪影，第二天，雨过天晴，老庄风采依旧。
　　2005年夏末，陕南多地出现了一次强降雨，老庄六十里境内出现特大暴雨，连续暴雨淹没了许多村庄和农田，给百姓造成了严重损失。
　　沿河一半的树木被大风刮倒，甚至连根拔起，或拦腰折断。可出人意料的是，老庄除了河湾稻谷被毁外，宅院和宅院周围的树木安然无恙。
　　2021年仲秋，本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却变成一个阴阴沉沉暴雨频发的世界。罕见地强降雨持续了一月有余。截至9月底，汉江河先后8次涨大水，龙溪河也不例外，每次跟着泛滥。洪水冲刷着基石，站在老庄堤坝上观看，我心里感到很紧张，奔腾的洪水在河湾里咆哮着，势不可挡，不由得使人心中增添了无限的担忧与后怕。
　　洪水反复无常，涨了退，退了又涨，波涛汹涌，肆无忌惮地围困着老庄，但洪水始终没有漫过老庄基石，老庄安然如故，完好无损。
　　至此，我对古人高明的选址智慧佩服得五体投地。
　　父亲说这座宅院的建造形式和其他宅院一样，所不同的是老庄选址的水置蕴含大智慧，庄基建在坚固的山石上，而且里面多用了青砖，院内的水道和院子地面多以青砖铺地，院子周围有菜园和花园，下雨后青砖地面上的雨水就会自动流向菜园或花园的土壤中，一般大雨过后院内地面上几乎看不到积水。如果有特大暴雨侵袭，院子里有四条水道便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父亲向我们解说了老庄宅院的特殊排水设施，东南西北皆有水道涵洞，一直通向河下，就是连续下一周的雨，都能顺利排泄，甚至特大暴雨也不会有问题，先人们凭经验和智慧总结的防雨设施是经得起检验的。几百年时间过去了，事实印证了这一点。
　　当年，老庄建好后，祖先就在房前屋后适合的地方，植有四棵桂花树和四棵槐树，这八棵树象征着八仙庆寿。除了作为老庄的风围树，起到遮挡风雨，保护水土流失外，更是祖先留给后人的宝贵财富。每棵树彰显出个性，凹凸出自己独特的造型。奇怪的是，其中有两人棵树上生长着一种深褐色灵芝，呈不规则的扇形，表面还有环状的棱纹，比较厚实。经过多方求证，原来是一种树舌灵芝，它是大自然生态中的一种真菌，并不是所有的古树都生长。树舌灵芝是抗癌的稀缺中药，价值不菲，远近闻名。
　　屋后那两棵树非常奇特，下半部分已经枯萎，但上半部分却依然枝繁叶茂，朝气蓬勃。
　　民间古建是一种文化遗产，是社会的宝贵财富，它记录着人类文明前进的步伐，承载着人类共同的情感，应该加强保护。
　　 作家简介 
　　程根子，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乡村人才库认证作家。作品散见于多家报刊杂志，散文《日出穆家山》被2020年《中国当代散文精选》选编，著有小说集《人间真情》，散文集《金色家园》长篇小说《金太阳》，作品曾多次获奖，《金太阳》被陕西图书馆和西安市碑林区图书馆收藏。
　　摘选自：文学陕军，版权属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