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人间大麦美食光

　　五月的田埂，草木深深，野花野草，有的开花，有的结籽，有的落花，有的飘絮，有的绿着，像绕在田野颈上的花丝巾，绿底，碎花，灵动自然。
　　田埂不长，我看见田埂尽头是一棵桑树，结满了紫红的桑果。我从碎花田埂走过去，采桑果。桑树下是一片大麦田，有人在收割大麦。我蹲下拍荔枝草时，田间的女人与我打招呼：＂这是蛤蟆草，一味中药呢！＂
　　我抬头看她，点头微笑，一股泥土味混合着麦香飘来，五月的田野，敞开心扉，拥抱我，好喜欢这一刻的田野。
　　这女人继续弓腰削大麦，她结实粗壮的身材，憨实亲切的笑，咖啡色皮肤，隐没在一片簌簌晃动的麦稞里。我这才注意到，她收割的大麦，不是金黄色，是浓郁的黑色，风一吹，麦穗起伏，像一片涌动的乌云。我奇怪了：＂哎呀，你家的大麦怎么都变黑了？＂
　　她直起腰，哈哈一笑：＂不是黑色，紫色，桑果刚刚熟透的紫色呀，就这品种！＂
　　我这个农民的女儿加植物迷，还没有见到过紫色大麦，甚至没听说过。植物太神奇了，总是给人意想不到的美意。掐了一穗，细看，真是紫色，浓郁端庄的深紫。大麦穗很精致，麦粒分两排，排列整齐，麦粒饱满均匀，麦芒齐刷刷的从麦粒尖竖起来，风一吹，簌簌狂摇，野心、豪气又性感。风静时，沉默于野，娟秀文静，再有着与众不同的紫色，这么深刻，真是罕见稀有。我征求主人的同意，掐了两穗带回家，好好玩味。
　　这时的田野，所谓田野，只是很多高楼大厦居民区附近一块块的废弃荒地，被勤劳的人开垦播种。我很庆幸，随处可见一片片的油菜、大麦，随时随地置身于田园气息。
　　草木人间
　　记得刚来常州，夏天时，本地的同事，每天都带着一壶粥，似乎不食此粥夏天白过。那粥，食材没什么特别，就是粳米与面粉。粥的颜色是迷人的粉紫色，它们都食凉粥，粥看上去很稀，吃起来粘稠软糯，沁凉醇香。这粥，风味独特自然，吃出田野的味道与自然的草木香，与一般的面粉米粥不同。后来知道这是＂原麦粉粥＂，我了解很久才明白＂原麦＂就是大麦。夏日食大麦粉粥解暑消渴，润肺解毒。原来在街道边、路旁、居民区农人摆摊卖的是大麦粉，是纯天然大麦粉啊。我买了些，开始熬大麦粉粥，味道远远比小麦粉粥贴心可口，但没有同事的粥粘稠香糯，也色相也不及她们的粥妖娆，只淡淡的粉色，很温柔。那时他们房屋没有拆迁，大麦粥是灶台铁锅燃木柴火，慢慢地熬。现在哪里还有灶台草木熬粥呢，如今好怀念烟熏火燎的柴禾味的饭菜。
　　后来，夏天熬大麦粉粥成了习惯，成了生活的享受。每天早晨第一件事，就是用高压锅熬大麦粉粥。粥好，断电源，打开锅盖，余香袅袅，让它自然凉透。家人从外面回来，盛一晚凉丝丝的大麦粥，吸溜吸溜下肚，很舒服的长吐一口气，抹抹嘴，吮吮舌头：＂再来一碗！＂
　　大麦一身都是好东西，文献载：＂麦苗，辛寒无毒，主治消毒暴热，酒疸目黄。捣烂绞汁日饮之，又能去毒。黄汁滤服，除烦闷，忒胸隔热，利小肠，做斋食，甚益颜色。＂
　　这里的麦苗最好是大麦苗吧。现在流行的大麦若叶茶，也许就是这段文字的启迪吧。＂若＂我查资料是＂幼小＂意思。就是麦子抽穗长成硬茎前的麦苗。把这草混成浆，磨成粉，做成青汁，就是当今最流行的养身保健品。
　　想起过去村子里有哺乳的女人，奶水稀少，找村上会中医的老太太，用大麦芽熬茶，催乳；到了孩子断奶时，又去找老太太熬大麦茶回奶。大麦茶能催乳也能回乳，我为此纳闷很久。后来得知，原来是在大麦芽的量上下功夫，量多少决定了麦芽的功效。想到这，我不仅佩服那代人的智慧，更感叹他们的胆量与自信。
　　我们公司，每年夏天大麦茶是供不应求。扫地的服务员每天都要泡上几桶大麦茶放车间，满车间飘着麦香，渴了就去饮一杯，极舒服。大麦茶甘美清香，风味独特，是一道传统清凉饮料。消除食用面食，素食引起的饱胀和食积。不含咖啡因、茶碱，消食解腻，健脾养胃。如果能放入牛奶，就有了奶茶的浪漫情调，但不失田园风味。
　　小时，村子里流行手工做的大麦糖。大麦生芽，地锅里添水，加红糖，文火细熬。那时我小，只在乎吃大麦糖，没在意整个制作过程。在慢慢熬制过程中，大人们，不时的吸着鼻息，贴着热气袅袅的锅沿闻，我早就闻到了一阵香过一阵的香。大麦糖味道的好坏，完全取决于火候，这个火候是闻出来的，闻香知火候这本事，也是熬出来的。质量好的麦芽糖，脆爽香甜，麦香味纯正。咯嘣咯嘣咬碎，就是咬开一朵欲放的玫瑰，那麦香真似玫瑰花的香，甜味不烈不腻，恰好。偶尔，会黏牙，舌头舔舔，软软的，缕缕甜香，涓涓沁入肺腑，百吃不厌。
　　与二妹逛超市，转了半天，不知道买什么，走时发现有大麦糖。毫不迟疑，怀揣喜悦买了两包。付了钱，立即拆开，想闻久违的麦香。买来的大麦糖，又死硬又忒甜，无丁点麦香。那种手工传统大麦糖已经失传，我好一阵子失落。
　　去年冬天，在小区里，看到一老人，穿藏青色唐式棉袄，挑着担子，敲着木棒。木棒声深沉晴朗，随着他一路响着，那声音传递的是一种超然的笃定安静。不慌不忙，文艺古雅的旧味，很像电视剧里民国时，江南老街卖艺人。我追上去，他仍然挑着担子，敲着木棒，目光看路，自顾前行。我实在不好思意打扰老人的这份安然自在，是鼓足勇气走近与他打招呼，我指着他挑着的木条筐子，筐子白布盖着，干净素洁：＂师傅，你是干什么的呢？＂
　　他的脚步慢下来，微微抬头，看我一眼：＂卖大麦糖，传统工艺大麦糖！＂
　　我一惊一乍：＂大麦糖，好多年没吃到大麦糖了，小时候的味道！＂
　　老人停下来，掀开白布，酱红色大麦糖露出来，浮着淡淡的粉白，纯纯的麦香飘来。一下子围过来很多人，有人尝了，啧啧称赞味道好好。有人不解的问老人，这样的手艺不能失传啊，可以开个专业的作坊生产，把手艺流传出去。老人不开心的摇摇头：＂到那时就会放什么酸什么剂，吃不到真的大麦糖喽！
　　此刻，刚从田野回来，捧着两穗紫大麦，闻着麦香，想起这些，窗外的绿浓了，夏立在窗前······（又到食大麦粉粥季节）
　　草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