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让尚义主人被杀后脑壳做成酒器，他则捍卫了春秋最后的忠义

　　#文史那些年#题记智伯的一生有三个没想到：
　　一个是由于自己的坐大却害死了自己；
　　二是自己的脑壳儿竟然变成了仇家手里把玩的酒器；
　　三是不起眼的家臣，为他完成了空前绝后的复仇，书写了春秋末期最最精绝的忠义传奇。
　　不可一世的智伯，霸气侧漏也送命
　　智伯，伯者，长也，大也，霸也，霸气侧漏者也。
　　智伯确实就是霸气侧漏的一个人。同时，他也是晋国末期比较有成就的政治家、军事家，历史对他的评价并不低。
　　他的霸气，体现在他主政晋国的二十二年时间里，对内大权独揽，盛气凌人，隐隐有代位觊觎之心；对外则不断扩张本国在诸侯国的地位和影响，接近恢复了晋文公称霸诸侯的赫赫威仪。
　　但也恰是他的霸气，让他在国内的政治角斗中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当然他也有温情亲和、重情尚义的一面。比方说对待本文的主角豫让，就是以国士之礼相待，也在他死后收获了国士般的回报。正所谓：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智伯把自己脑袋弄丢的原因是这样的：
　　公元前455年，由于赵氏没有按照智伯的命令割让封地给他，他便率领韩氏、魏氏两家向赵氏发起了凌厉的进攻。
　　赵氏领主赵襄子在晋阳城里坚持了两年，三家硬是没能攻破城池，弹丸之地的晋阳城里，百姓已经易子而食，给养全无，却拧成一股绳，表现得宁死不屈，铁骨铮铮，这里面好多细节颇得耐人寻味。
　　智伯思来想去用了一条计策，引汾河之水倒灌晋阳城，致使城里的百姓都爬上了房顶，城里汪洋一片，成了水乡泽国。
　　刘继卣大师绘制的三家分晋，经典回忆
　　赵襄子一看城破在即，危在旦夕，便派得力的谋臣趁夜槌城而下，去游说韩、魏两个领主。
　　其实韩、魏两家早已对智伯的飞扬跋扈深恶痛绝，只是慑于智伯的威压而噤若寒蝉。他们也从赵襄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危机，也深知假途灭虢、唇亡齿寒的道理。赵襄子派人来，三家不谋而合，掉头就对智伯展开了突然的凌厉反击。
　　智伯本来还在帅帐里做着马到功成的美梦，却被一阵失魂落魄的惨叫声惊醒了美梦。睁眼一看，大水已经水漫金山一般灌进了他的军营，士卒们淹在水里哭爹喊娘的垂死挣扎，凄惨之声响成一片，水面上时有漂浮的尸首冲下来和血水、辎重交织在一起，更显狼藉、惨烈。
　　没等智伯穿挂利落，赵襄子早已提着宝剑驾着小舟冲进了他的大帐。一道白光闪过，立时红光迸裂，智伯的脑袋就成了赵襄子手里的战利品，智伯的无头尸载卧水中，一腔鲜血染红了中军宝帐。
　　赵襄子还不解恨，又命人把智伯的头颅刮去毛发皮肉，留下脑壳儿晒干，涂上漆，做成了很漂亮的一盏酒具，称为尊爵，就放在随手可够的位置，每每想起来就倒上一杯，喝个龙吐天浆，地覆天翻。
　　赵襄子手刃了智伯，又和其他两家瓜分了智氏的领地，就天然地促成了一段历史的改写——三家分晋之后，春秋时代也随之徐徐落幕，战国七雄粉墨登场，开启了另一段群雄逐鹿的峥嵘岁月。三家分晋，也就历史地成为了春秋战国的分水岭。
　　可正是这三家分晋，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灿然登场，留下了一段忠肝义胆的千秋史话。
　　漆身吞炭矢志不渝的刺客豫让
　　豫让，本是智伯的家臣，或者说养客，就像孟尝君养的三千门客一样，他也是智伯手下的一名门客。
　　至于豫让为什么前期没有出场，这个史料没有记载，弥勒也不敢在这里造次胡吣。
　　豫让知道赵襄子杀了自己的主人，并把主人的脑袋做成了酒具每天饮用，感觉自己也受了奇耻大辱，从隐匿的深山里直奔赵襄子的居所，势要报仇雪耻、不杀不还。
　　当然他也是事先做了相应的准备的。他隐姓埋名，伪装成一个刑余之人，怀揣一把利刃，冒充整修厕所的匠人就混进入了赵襄子的宫中，准备伺机刺杀。
　　俗话说，人有六急，这憋急了跑厕所开前门通后门也是一急。何况每天山珍海味玉液琼浆的伺候，打开阀门以解燃眉之急也就情理之中，自然而然。
　　一天，赵襄子又赶上尿急，便急忙忙往厕所跑。说也奇怪，奇就奇在将将跑到厕所的时候，他突然心上一凛，瞬间泛起濒死的恐怖，浑身的汗毛＂腾＂地炸起来，预感将要遭遇致命的危险。
　　这一下儿，咱们这位赵领主可是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尿也没了，酒也醒了，大喝一声严加搜查。
　　果然，隐藏在暗处的豫让已然掏出了匕首，就等着赵襄子进来了。这一查，就将豫让查个正着，绳捆索绑的就被推到了赵襄子面前。
　　赵襄子上下打量了豫让半天，心说这个人怎么这么丑，我丑，他比我还丑。可这丑却一点也不令人厌恶，眉宇间还流露出一丝豪气，分明一个壮士嘛，心里都有点儿喜欢他了。
　　豫让倒是没客气，也没遮掩，直接就说要刺杀赵襄子，为智伯报仇。说完还把脖子特地往上挺了挺。
　　侍卫们一看人赃俱获，人犯他自己也供认不讳，纷纷抽出刀剑，准备给他来个乱刃分尸。
　　可赵襄子却摆手制止了他们，注视着毫无惧色视死如归的豫让，忍不住对侍卫夸赞道：他是个义士啊，忠义之人，不可乱杀。智伯已经没有后人了，一个家臣能如此忠义，我怎么能乱杀忠义之人？放他走吧，以后我自己留神就是了。
　　侍卫们一个个举着刀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豫让大模大样大摇大摆的从府邸走了出去，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豫让走了，赵襄子心里还怪想他的，总是浮现着豫让宁死不屈生挺倔强的劲头儿。
　　誓报国士之遇的侠士豫让
　　豫让呢？
　　豫让走出了赵氏宫中后，知道这么行刺再也不可能了。就改头换面，找了一些漆，一股脑地涂在脸上、身上，散乱了头发，又在泥草堆里打了几个滚儿，再挠破了皮肤任它溃烂流脓，依然觉得这还不够。又生了一盆炭火，伸手抓起红彤彤的炽炭就往嘴里塞，逼着自己往下咽，滋啦滋啦的一股肉腥味直冲鼻孔，弥漫在半空中久久不散，炭火也将他的手指和嗓子都烧变了形，他的嗓子也发出了呜噜呜噜的声音。
　　这回，他满足了。
　　走在大街上，和妻子迎面相遇，妻子竟然一点儿也没认出他，只道是个乞食的疯子，叫花子。
　　可他的朋友还是通过跟踪和观察，发觉了他。拉住他的手问他：凭你的才干，要是委身侍奉赵襄子的话，襄子一定会亲近你、宠爱你。这时候你再刺杀他，那不是易如反掌吗？
　　豫让却摇了摇头，坚定地说：委身侍奉人家，又要杀掉人家，这分明是怀着异心侍奉君主啊，这样的违心事我干不出来。再说，我这样做，就是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让天下的违心人感到惭愧，感到无地自容！
　　朋友被他的一番言辞说得羞愧难当，只好目送他迤逦而去。
　　豫让却并没有走远，而是始终围绕着襄子的宅邸宫室在暗中逡巡、徘徊，心里默记襄子的行动路线与出行规律，准备再一次伺机出手。
　　这个机会终于被他等到了。
　　那一天赵襄子去公干，要路过一座桥。豫让探得真切，就预先埋伏在了桥下，只等赵襄子过来便冲上去杀了他。
　　要说这赵襄子也是命不该绝，或者真的是有神灵在庇佑他，看他是个英伟之人，必干出一番功业，功业未完还不能死，就给了他这道护身符。
　　还没到桥上呢，襄子的坐马突然吸溜溜嘶鸣起来，四蹄腾地踟蹰不前，险一险把他从马上掀下来。襄子顿生疑窦，上次遇刺那样的感觉又再次袭来，他甚至觉察到这次的风险要比上次大得多，也危险得多。
　　赵襄子稳住马头，心下狐疑，突然想起了豫让，这回莫非又是他？
　　赶紧命手下人围着石桥大搜索。果不其然，桥下搜出来的，又是豫让。只是这豫让早已涂漆吞碳，长满疥疮疤瘌面目全非，竟一时没认出来是谁。
　　好半天，襄子猜疑地问：你是——智伯家的那个人吗？
　　豫让还是老样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坦然承认：外臣正是。
　　赵襄子打量了豫让好半天，指着他的鼻子不解地问：我就不明白了，你不就是个家臣吗？你原先在范氏家里、中行氏家里也做过臣子，他们都被智伯杀了，你为什么不报仇呢？反而是为了智伯不惜把自己弄成这样，图什么呀？值得吗？
　　那不一样！豫让扯着嘶哑的嗓子大声说，范氏、中行氏他们待我就像普通人，我自然以普通人相报；可智伯待我如国士，恩礼上宾，那我自然就报他以国士之礼了。
　　一番话说得赵襄子感慨万端，没想到智伯竟然还有这样的家臣，智伯也不枉人杰一场，确实有过人之处，栽培了如此舍生重义的忠勇之士。可惜我却没遇到这样的人，岂止可惜，实乃此生大憾！
　　赵襄子再一次忠义泛滥，觉得这个豫让实在是杀之可惜。可不杀他又怕他总是纠缠，没完没了。事情再一再二，或有可缓，也侥幸有上天护佑，若是放了他，任他再来一次，恐怕下回死在刀剑之下的，就轮到我了吧。
　　想到这儿，襄子对手下兵将挥挥手，示意把豫让围起来，自己则默然转过身去，仰天长叹一声，眼里含了闪烁的光华，他也不舍壮士啊。
　　豫让也知道这回是万万脱身不了了，计划也永远不可能实现了，禁不住涕泗横流，滚烫的泪珠沿着他丑陋的脸颊簌簌而下，地下汪肆了一片。稍顷，豫让止住哭声，向赵襄子提出了最后一个请求：外臣请求赐贵体上一件袍服，就让我完成这个心愿吧，求您了，求您了，求您了。
　　襄子缓缓转过身，和豫让四目相对，分明有一种敬重和钦佩，足有一袋烟功夫。然后自行缓缓脱下一件外袍，甩在豫让脚下。
　　斩衣三跃，豫让完美完成了他人生的最后亮相
　　豫让大喜过望，肃然捡起袍服平展展铺在地上，恭恭敬敬的退却三步，抄兵刃在手，宁息运气，突然高高跃起，连蹦了三次，窜起多高，挥剑向袍服砍去，嘴里喑哑地嘶喊数声：我为您报仇了！我可以告慰您的在天之灵了！我可以去地下和您相聚了！喊毕，利剑横担颈项，死命一抹，一股殷红喷薄而出，霓虹一样皴染了空中，整个桥头，完全罩在了无边的红雾之中。
　　＂扑通＂一声，豫让庞大的身躯栽倒尘埃。
　　——史称这段故事为＂斩衣三跃＂。
　　后世有诗赞曰：
　　门客家臣义莫俦，漆身吞炭不能休。中行智伯思何异，国士终期国士酬。（周昙）
　　秋尽蓬山惨不骄，流泉夹岸夕阳遥。伤心国士酬恩地，瘦马单衫豫让桥。（计东）
　　侠肠烈胆矢精诚，只为报仇不为生。今日试听桥畔水，淙淙犹似剁袍声。（王葆谦）
　　为了纪念豫让斩衣三跃的忠义行为，后人将那座桥命名为了＂豫让桥＂。但豫让桥早已物是人非，荡然无存。现在有争议的两个地方，都有一座＂豫让桥＂。一座在河北邢台县翟村西南，于抗日战争时期毁于战火；一座位于山西太原晋祠北五百米处，也不复存。
　　立于同治年间的豫让桥，碑碣尚在，桥不复存这个故事也给我们一些启示：
　　甭看现在蹦的欢，小心秋后拉清单。也叫心怀戚戚，行止安然。高潮的尽头，就是落幕的丧钟。（智伯）
　　位卑也有忠义，贱民同样肝胆。忠义千秋不暮，酬报理所当然。历史的偶然，也是历史成就的必然。（豫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