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在洋谁的青春在商县体育场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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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上拐弯的水泥台阶，拍拍锁着的门，扒着铁丝网朝里张望:里头有跑道，有看台，只是没有一个人，红色的小旗孤独地飘着。
　　国庆次日的阳光大好，晒得人有点头晕。这个曾经那么熟悉的商县体育场，如今成了这样高大上的模样。就像女大十八变，变得洋气了，却也认不得你了。有点小小的失落，也只能这样。 如同你见个老朋友，兴冲冲跑上前去握手，老朋友却把你当成空气，去和有权有势的人称兄道弟了。
　　远远看去，这高大的建筑，有点像古罗马的奥林匹克体育场，也像空中花园。底层是大型商场、停车场，二层是露天体育场。踏数十级台阶，才到场馆大门。
　　当年我教书的时候，这里可是热闹的地方。那些往事，那些与青春有关的、与体育场有关的往事，就在这秋日的微风中，在这铁门外，浮上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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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80年代初，刚刚20岁的我，在马路西边的学校里教书，也当着班主任。
　　那时候一周有两节体育课，学校没操场。上体育得排队过马路到这儿上。听老教师们说，这地方本来就是学校的，县上不要脸拿去了，人家官大人歪，就成商县体育场了。
　　那时候的商县体育场，跑道用炉渣垫地，踩在上面嘎嘎作响。各种球类田径就在这里＂一锅烩＂，老人家＂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的语录大大写在院墙上。
　　一县的体育活动都在这儿，东关体育场的名声比如今的行政中心还响。
　　学生们每周上体育课都要穿过马路到这儿来，这儿就成了个热闹而是非多的地方啊。
　　因为这座城的闲人们，都在这里看人，看女老师，女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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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人，是那些吃了饭没事干抱着胳膊胡乱转的年轻人，还有一些不爱念书逃学的城里孩子，当然也有大法不犯小坏事不断的小流氓。
　　记得我当班主任的时候，老年级组长就给我说，上体育你要跟着去看看，那里坏娃多得很，小心欺负你们班的女生。 我不以为然说，全国刚刚严打，坏人都让逮走了。体育老师都是高大威猛的。就像电视剧《霍元甲》里面的武林高手。他们不会怕那些闲人的。
　　话说得轻巧，心里还有点发毛。有一次我悄悄地去探班。学生们打篮球，有十几个闲人坐在那个观众台阶上。有的抽着烟，有的打着口哨，有的长头发，花衬衣。一看就不是好孩子。他们的耍流氓也算小儿科，就是篮球滚到脚下了，抱着不给女生，阴阳怪气让人家叫哥，当西关住着的黑壮的黄老师走过去的时候，一看惹不过，就扔了球，一阵坏笑。
　　后来我才知道有个惊天的秘密，与一个女老师有关。和我们十几个一起到学校的有一个鲁老师。她是西安人，长得很洋气，是个体育老师。有两个特点，一是说普通话。那阵说普通话的人少，尽管当老师的上课得说，下来谁说就让大家嘲笑是假洋鬼子。她说得像唱歌，有女的骂，当然是嫉妒了。她的第二点是胸大， 闲人们私下叫她兔子。她要是带着班上体育，闲人们就会奔走相告，看台上坐满一城闲人。
　　尤其是3000米跑步课，她领着队在前面跑，闲人们在后面喊，兔子快跑，兔子快跑！一双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她波涛起伏的大胸。
　　学生里也有与闲人勾连的，早已心知肚明，哄笑着跑。有女生好奇，緾住问，男生胡乱指指前胸，自己脸先红了。
　　我也是从学生隐晦的表述中才猜出，他们说的兔子。是她胸前的那两个大奶，跑起来的时候像两只兔子忽闪忽闪跳跃。闲人们的眼光热辣辣的，眼睛像长了钩子。
　　有个长得帅胆大的20来岁的闲人，鼓起勇气，拦住她，想给她吊膀。这是商县土话，男女谈朋友的意思。她看了闲人一眼，笑着说，你要干嘛？那闲人怔住了，他只会说土话，普通话在舌头里倒腾不出来。只能呵呵地干笑，跑到看台上去了。
　　原来闲人们打赌，谁让那个鲁老师给你笑一下，与你答话。就请你吃商县大烩菜。他说没问题，果然鲁老师笑了说话了。闲人们去吃了大烩菜，还喝了酒。那个闲人没敢说他不会说普通话，丢人丢大了。男人么，面子比天大。
　　现在想起来那些闲人也不坏，那么好的时代，他们能坏到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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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在体育场跑过步，下决心要从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我和一个同时分到学校的胡老师约定，每天让他敲我窗，我要跑出个好身体。前三天跑8圈，第四天就成了6圈。冬天天冷，再敲窗就装睡了。 看来我之所以弄不成大事，懒，没恒心是根源。
　　有时候喝点小酒，几个文友，坐在看台上一边高谈阔论文坛风云，一边嘲笑跑得黑水汗流的中年人；有时候心情郁闷，一个人在操场乱走，在别人运动的欢笑中给自己疗伤。
　　那个时候。我们老笑体育老师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笑他们功课学得不好，没文化。早上常到学校对门的粮站食堂吃早餐，豆浆油条，挺好的。那个低个子叫新田的小伙说，你是教体育的老师吧？我一笑，我瘦得像根筷子，怎么可能教体育呢？啥眼神嘛。
　　后来才想明白，我和体育老师经常一起出去，他们就以为我就教体育了。呵呵，与领导一同出现就成领导了？
　　他不知道，我因为体育受的伤害。5000米没达标，学士证没拿上。还去母校补考，教授陪我跑，补考拿上的毕业证，那是多么屈辱的往事。
　　我母校的同学说，你再也不能写这个了。到了咱们这个年龄，要学会换位思考。要理解别人的难处。站着说话不腰疼，挨了打还不准人哭，你挨回试试？我仇恨了好多年的那个老师，据说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如今不再仇恨，换位思考一下。他是老师，算得上敬业。总是有中文系的学生，挑战校规不好好上体育课。总得杀鸡给猴看吧，谁让你是个没有眼色的小鸡呢。世界上的事情总是跑了的不撵，抓住的不丢。我要是这个体育老师，说不定也会这样做的。尽管可能让你一个人受伤害，却给你一个教训，也让中文系学生爱上体育课了。
　　天冷了你不穿衣裳。不要以为冻死的就是英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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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傍晚，照旧在丹江边走路。在西边商洛体育馆对面，遇见我原来学校的黄老师。他骑了个山地车，停下说，他每天要沿着环城北路骑一圈。看见我走路，他说，你也知道锻炼了，哈哈哈，这说明我们老了。我说，老了才知道身体好才是真的好。
　　我们还谈到了那些老师，他说，走的走了，退的退了，死的死了，联系不上了，像咱们的青春一样，忽一下就没了。没想到黄老师还说了句文诌诌的话，谁说教体育的没文化？
　　这些年。年龄大了。我也开始一天走一万步路。 有个政协主席说过，是非是说出来的，健康是走出来的。我很欣赏他说的这话。我们没有办法让自己不生病，但是我们可以多走路，让自己更健康些。 开始有点难，可走惯了，不走一万步，就好像没吃饭一样。在家里的客厅里，也要像拉磨的驴一样走来走去。走得别人看不成电视。
　　关于如何活得健康，说法多多，多走走路肯定没坏处。 年轻人流行马拉松，奔跑的样子很美。我要是年轻二十岁，肯定也去跑马拉松，有激情，有力量，是年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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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如今叫市上的换了马甲的陌生的体育场前，看着铁门里那不接地气的空中的跑道，如同凭吊那逝去的奔跑的青春，只是熟悉的地方早变了模样。西边有了那么高档的体育馆，东边就该留着那土土的体育场。
　　老百姓不能天天坐在看台当观众，也得有个地方让他们健个身，跑一跑。在拆拆拆流行的时候，不拆反倒能留住记忆，让乡愁有了凭据。
　　阳光正好，门却锁着。楼下圆圆的挡车石上，坐着两三个面熟的老汉，他们也向锁门的操场张望，他们可能是变老的闲人，也可能想到里面走走，也想起了体育场的热闹。我跟着又一次回望，空旷的跑道上，恍惚听到熟悉的喘息声里青春的脚步声咚咚跑来......
　　揉揉眼再看，锁着的铁门，寂寞的跑道，跑动的只是一地阳光。一如三十多年前那看见我们的青春在商县体育场奔跑的不老的阳光。
　　摘选自：鱼在洋说，版权属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