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气篇立春与乡俗

　　立春
　　迎春鸡
　　立春。
　　读晴雪的《春回》，春的气息是春饼的稣香甜脆。读吟秋的《劈柴》，扑面而来的是枯木逢春的植物香气。走在路上，路边解冻的书带草丛，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香，我闻到了故乡儿时落花生，铡牛草的味道来。 太神奇了，节气一到，万物就与节气息息相通，呈现出时令的微妙气息。
　　立春，故乡的村子俗叫打春。 ＂打＂字，是动态的，让我想到河边柳条柔软了，袅袅谷芽的样子；村子前后杏树、桃树、梨树，在悄悄打蕾，枝条上正冒着一粒粒花苞；青麦田泛绿酥软，泥土滥香；风从村子吹到田野，又从田野吹到村子，迎春花在炊烟和野草的芬芳里咧嘴微笑。 我故乡的村子，有个古老的习俗。在立春之晨，小孩子们帽子上，必须订上布做的＂迎春鸡＂，几岁的孩子就戴几只布做的迎春鸡，寓意吉祥如意。
　　＂迎春鸡＂是没出嫁的姑娘制作。于是，在立春的头天晚上，村子里的姑娘们开始忙碌起来，她们曼妙青春的身影穿梭在村子里，照靓了灰色的村子，似乎是村子开出最早的几朵春花。先是聚在一起交流互换各种漂亮的花布，然后都安静的呆在闺房。柳条编制的针线筐，各种五颜六色的花布头，像雨后彩虹，缤纷落下。在弥漫柴油味的煤油灯下，针线在指尖舞蹈开花，暗夜里，院落墙角，冬天堆积的雪，喊出小溪流水声。立春之前的夜，窗口的灯火，很晚才熄灭，入梦。 缝布艺鸡，需要准备好各种颜色的布料、剪刀、针、线、棉花、黄豆或者辣椒种子。
　　先裁剪一块四方的布料，拐角对折出三角形，用细针细线把对角口缝死，留一个合适的缝隙。从这个缝隙把缝好的三角布翻过来，装上棉花，这个时候就能看出一只小鸡的模样来。再找些布料剪成流苏做鸡尾巴，流苏裹成一朵布花，再填进缝隙用针线订牢固，一只小鸡就更活灵活现了。最后用黄豆或者辣椒种子，订在和尾巴对称的布角两边，就是鸡生动的眼睛了。
　　＂迎春鸡＂色彩缤纷绮丽，栩栩如生，带着村庄朴素而美好的祝福迎来新的一年。
　　听妈妈说，小时候我的迎春鸡是二姑给缝做。二姑手有点笨拙，缝的布艺鸡粗糙臃肿，但她是用尽心机为我缝做。离立春还有好几天就开始准备了，当有人对着孩子头上迎春鸡议论美丑时，妈妈总会很巧妙的说，二姑的迎春鸡，大气肥硕，打鸣肯定洪亮有力，能唤醒洞穴沉睡一冬的青蛙。后来二姑出嫁了，我记事了，隔壁堂姑每年给我缝迎春鸡。堂姑手巧，她的迎春鸡，小巧玲珑，惟肖惟妙，色泽鲜艳，像小孔雀开屏，凤凰停落。
　　立春那天，天刚麻花亮，母亲就给我和妹妹们穿衣服起床了。妈妈抱着妹妹，一手搀着我到堂姑家戴布鸡迎春。堂姑家已经去了很多村上的孩子，堂姑穿着盘扣的粉色新褂子，很温柔很耐心，一个一个的给小孩们订布艺鸡。她的闺房热闹温馨，小孩子争抢布鸡的欢笑声飘出方格子窗口，微红的晨曦带着田野的味道挤进来，院子里的石榴树下，雄鸡长鸣。走出堂姑家，看到邻家爷爷挑着一担粪，扁担吱呀，脚步矫健，走在扒根草苏醒的小路，走向田野。
　　＂迎春鸡＂迎接立春这个习俗，给我童年增添无限的乐趣，给我美的自信和期待。我做梦都在想长成姑姑们一样，有着杏花般素净的容颜，有着柳条一般细柔婀娜的腰肢，有着七巧儿的蕙质兰心，心灵手巧，给村子里的孩子缝美丽的迎春鸡。
　　我偷母亲做鞋子的花布和针线，我甚至剪坏大花彩缎子被面，不厌其烦的学做布艺迎春鸡。不论是什么节气，我都会突发想起做布艺迎春鸡，做好了给妹妹订在衣服襟，给自己订在绿军用书包上。我特喜欢母亲散发着柳叶清香的针线筐，喜欢筐里各种颜色的布料，彩线。捣鼓着，总是能弄出一些自我满足的小玩意，比如沙包，卷子，用那些彩线还可以在书包上绣花。母亲发现后总会说我调皮捣蛋，把她很多有用的东西搞浪费了，那时候我多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针线筐。可是后来那些彩虹般的布头，线缕，柳叶清香的针线筐，在我生活和记忆里不知不觉消失了。
　　此时，我最想去的地方是故乡的村子，我知道田野泥土软香了，草木苏醒了。人间失去的东西只有季节可以轮回，春去了，又来了，而＂迎春鸡＂呀，成了乡愁。
　　后记：
　　立春的清晨，我打电话给父亲，问有人给小侄子缝＂迎春鸡＂吗？父亲笑着说：＂现在谁还有闲心做那个东西啊，小丫头们都没有见到过绣花针什么样子。偶尔需要缝补时，找不到针线和碎布头了，都不知道哪里有卖针线的······＂
　　父亲的一番言语，使得我思绪惆怅起来。
　　大扫除完毕，就坐在阳台做布迎春鸡，翻遍家里，没找到一块布料，只好剪了一条紫色丝巾。粗针粗线，剪刀生锈，好不容易弄出一只鸡的形状来。不是我手拙，确实没有道具。总算又回味一次村庄童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