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一个古老而熟悉的名字,一个乡民聚集居住的地方。 村庄是城市的梦想,庄稼地里长满希望,蔚蓝的星空下,有一些古老又意味深长地安详。人潮汹涌中的失语、孤独、放逐、失落、以及缺席感逐渐释怀。 自清朝嘉庆年间开始,先人们选择在阎山立村,繁养生息,从此不再漂泊。理智地将生存的根深深地扎进土壤中,一代又一代人前赴后继,不惜余力,开垦出一垄又一垄田畦,一次次将希冀播种于泥土中。无论是收获带来丰收的喜悦,天灾人祸威胁人们的生存,还是喜怒哀乐引起心灵的震撼,这一切都似乎是构成自然的和谐,就是这块黄土地,用它惊人的沉默对人的愿望表示出不动声色的执着。 为了活命,一群难民不得不选择逃离本乡本土,颠沛流离沿路乞讨,饱受外乡人欺凌、歧视,尊严丧失,常常饥饿难耐,终于精疲力尽后,走不动路了,便落脚于此,自食其力,伐木建房,开垦荒地,刀耕火种,几年后,人口渐渐增多起来,就好像几株青竹,每年惯生竹笋,长成清秀苍翠的竹子,一株两株,三株四株或许多株,然后变成一大块竹林。村庄也渐渐建起一座座瓦顶木屋,房屋用一块块木头巧接而成,成材的树木砍完后,人们又栽上新的树木,树木成材后再砍伐下来,改成有用的木料,拆旧翻新,一代接一代人延续着这样的生活,村庄呈现一派繁荣景象。 村庄开始陆续走出许多能人,西安、天津、北京和上海,到处都有,村庄时常接纳一些文字的表白,从村庄走出的人隔不了多久就会给家里写一封信,信封的封面皆写着尊敬的父亲大人收,"大人"这两个字,让人感觉这信是给村庄给故土写的,这封信来之不易,一般要经过许多人的手才能送到那个父亲的手里,这封信送到村庄更是几乎走遍了千山万水,它先是急匆匆地送到村长手中,经过村长转交给父亲大人,父亲大人接过信,双手哆哆嗦嗦的打开,看了大半天,却不认识一个字,村长瞧了一眼笑道:"老哥,你看个啥子?你把信都拿反了。""你看我这啥眼神儿。"转身走近村长,双手呈上说:"村长,你也知道,我不认识字,麻烦你读给我听。"村长也不推辞,清清嗓音,当众一字一句读了起来。就这样 ,这封信的内容就被整个村庄的人知道了,被炊烟知道了,被炉火知道了, 被一壶老酒知道了,被歇息在屋檐下的家燕知道了。第二天,父亲发现自己的神气飞上了蓝天,被天上的星星、月亮和云彩知道了。晚上,父亲坐在炉火旁,又拿起这封信看了看,摸了又摸,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封信上的意思被念出来后,自己听到了,乡亲们也知道了,可字迹依然留在信纸上,但是,它的深刻含义渗进了村庄的老屋里,渗进耕种的土地里,渗进了父辈的心田里。 村庄的人顽固守旧,在这块土地上背负日月星辰,也用自己的眼睛观察春夏秋冬,四季轮回,和大地万物,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他们看来,只有每天从东山升起,落下西山的太阳,是永恒不变的。他们用这块炽热的泥土塑造自己的脾性,用犁铧开辟生活的美景,二十四节气就是他们最朴素的生活观点。粗糙的村庄逐渐变得厚重起来,渐渐地,村庄这两个字成为一种很有分量的词语,它是永远的乡愁,盛着所有的诗和远方,它的声音特别委婉和甜润。 从村庄走出来的人,个个都有土地的脾性,也有大地的胸襟。他们从小就不怕流汗,知道汗水,希望,播种和收获,这些词语的分量,他们可以摸到湿度和温度,感觉到酸甜苦辣,能辨别一株植物和一个肉身有哪些不同。一年四季就像一个小圆,人生一世就像一个大圆,相比之下,那只是一个比例问题。他们懂得一棵古树黑黝粗糙,那是经受了多年的风吹雨淋,不知有多么痛苦;一片叶子被风吹动,哗哗作响,那就它在欢歌笑语,不知有多么高兴! 村庄的人外出打工,他们把村庄两个字揣在行囊里带去了城市。城里需要他们的地方太多了,垒墙、粉刷、安装、调试柜门的平整度......他们和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说这些话的时候对方不知道到底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 一期工程结束了,又要去一个新的工地干活,每到一处都不再是庄稼地里那种体验了,你别扭、不习惯,因为你面对的是一个接一个的陌生环境,让你不停地接受改变,再改变。要获得你在村庄时的自由,你就得从头做起,像一个刚出世不久的孩子,慢慢熟悉每一处空气环境,你终于发觉你离开了土地,在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生活。在那繁华的地方,他们挥汗如雨的背影是喧嚣人群中一道永远沉默的风景。 走出去的人对村庄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万物土中生,丢掉了土地就丢掉了根本;丢掉了村庄,等于丢了神、丢了魂。 他们每月拿着勉强温饱的可怜薪水,时装不敢买,馆子不敢下,房子买不起,甚至,生病了连医院也不敢进,去药店买点药吃吃,抗一抗就去了。 打工苦,挣钱难,回家了眼前的景象熟悉又陌生,曾经有着快乐童年的村庄,三五成群的小伙伴在树林子里捉鸟、掏鸟蛋,在庄稼地旁烧苞谷、烤土豆,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天真的笑容;曾经这个村庄有上百户人家,大人们每天都忙忙碌碌,下田干活,孩子们都无忧无虑地玩耍,整个村庄热闹非凡。那时的我很单纯,以为村庄就是一个完美的世界。 整个村子被郁郁葱葱古木覆盖了,零零散散地分布着一些老房子,甚至还有土墙石板房。这里是村庄最早的民居,多数房子是用山上的碎石垒砌起来的,应该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茅草、石板房换成了红砖灰瓦,建成了水泥平顶房。修缮后的老宅子虽然饱经风雨,但看起来依然很坚固。 "这些该杀的野猪,又来祸害我的庄稼。"一位留守村庄的老人,正在怒骂山林里的肆无忌惮野猪,它们赶在黎明前,从山林钻进田地,糟蹋了老人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玉米,而且是刚结穗不久的嫩玉米。老人气急败坏,顿足大骂,毫无办法。 一阵暴雨过后,山野里充满着清香的草木气息,老人拄着拐杖,准备下山买药,他的风湿痛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今晨实难忍受,老人眉宇间充满着一股沉郁之气,一瘸一拐地向山下走去。 青山不老,村庄沉默,但它总是能给每一位从村庄走出的人留下深刻印象和记忆。外面的世界繁华而精彩,但村庄还是沉默,看不出它的无奈与心酸。可是,无论你在哪个城市扎稳了脚跟,还是四处漂泊,村庄依旧是沉默而宽容,贫瘠而富有,冷漠而热情。 随着时间流逝,村庄人们的生活方式也逐渐现代化,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村庄,你真的沉默了吗? 作家简介 程根子,笔名程耕,陕西省作协会会员,出版中短篇小说集《人间真情》,长篇小说《金太阳》。 摘选自:文学陕军,版权属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