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一道同云雨 《大寒小满》之廿四 □一川 1994年春天,为进一步活跃群众文化生活,推动地方精神文明建设,县里举行首届卡拉OK大赛,四哥作为渔子沟镇推荐的参赛选手,在县里的大礼堂演唱了一首刘欢的《弯弯的月亮》。台上的四哥仍然穿着一身白西装,白皮鞋,紫红的衬衫,领口打着白色的蝴蝶结,头发后梳,发胶定型,带着金边眼镜,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唱得声情并茂,委婉动人。一举夺得唯一的特等奖。区工会主席亲自上台给四哥颁发奖杯和荣誉证书。 台下观众热烈鼓掌,掌声经久不息,四哥似乎重新找到当年在苏大的感觉。台下观众席工人方阵里,有一位带着白色工作帽,系着白色围裙的姑娘兴奋地使劲鼓掌。 旁边一位女工友,推了这位姑娘一下说,你也喜欢唱歌,不如嫁给他,两人正好志趣相投呢。 这姑娘害羞说,去你的,不知道人家有没有女朋友呢,唱得真好。 女工友说,有没有女朋友,问问不就知道了。 活动结束,四哥拿着奖杯和证书走出礼堂,去推自行车。这时两个纺织女工走过来,其中一个30来岁女工说,你是周老师吧,你的歌唱得真好,把我的小师妹都听哭了。 四哥抬起头看着旁边一位年轻的姑娘,有二十三四岁,身高有一米六五左右,身材苗条,尖下巴,脸颊白嫩,略显婴儿肥,两边还有绿豆大的深酒窝,一手还拉着女工友的围裙底摆,羞涩地看着四哥。 四哥暗想,这个姑娘长相甜美可爱。 四哥开玩笑地对女工友说,不至于吧,我唱得有那么悲惨吗。 那姑娘说,她骗你的,我才没有淌眼泪。 女工友转身拍了一下那姑娘的屁股,说,死丫头,胳膊肘往外拐。 那姑娘捂着嘴吃吃笑着。 女工友指着姑娘说,她叫秦晓倩,我们大布厂的文艺骨干。 四哥哦了一声说,好啊,有时间交流交流。 女工友向秦晓倩挤挤眼,问四哥,周老师孩子几岁了? 四哥象征性扶了扶眼镜框,答道,孩子她妈还没找到呢。 大寒两手粉笔灰,夹着课本和备课笔记回到办公室,几个同事正围在一起义愤填膺嚷嚷着。 其中一个说,工 资拖欠几个月不发,还要我们捐款修绿化带,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有人搭腔说,去年让我们买股票,今年捐款300元,我一个月工资才298元,还要倒贴2块钱,天理何在? 一个民师转正的老教师说,我们家里几亩地,还能对付着。你们几个都是双职工,还真困难。 大寒听了心里也郁闷得慌,好在郭莲花生意不错,从家里拖米拖面,还没觉得手头怎样局促。不过,郭莲花晚上睡觉前已经唠叨好几回了,开玩笑说,你们臭老九,现在不但臭不可闻,还穷叮当响。几次唠叨过后,大寒的脸上也挂不住了,翻过身,屁股对着不说话。 郭莲花轻蔑地看了一眼大寒,拖长声调说,哟哟哟,钱没看见一个子儿,脾气倒是见长了。 大寒原本还想和郭莲花说说出诗集的事,想想算了。君子固穷,还真被孔老夫子说着了。 大寒和郭莲花生的大胖儿子已经八九个月了,今晚被他奶奶带过去睡了。郭莲花洗过脚,上床扳了扳大寒的肩膀,大寒不为所动。 郭莲花气得用脚踹了一下大寒的屁股,说了句,又装死了。 说着,气呼呼扯过盖在大寒身上的被子,屁股对着大寒躺下睡了。 李芷柔听说了小满和张如熙的事,从上海乘飞机辗转香港到达台北,帮小满照看孙女子沐。 李芷柔原本很看好这门亲事,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算盘不照算盘来。她也登门到东方致远教授家,谈这件事。张如熙的父母都在美国,对儿子婚姻看法西方化,没有太多干涉。东方老人虽然思想还很传统,知道孙媳妇对自己很好,打过几次电话给张如熙骂了一通,无奈张如熙正在新的热恋中,破镜重圆几无可能。 小满在淡江大学继续深造,主修中外文学研究生课程。上完课,小满走在台北雨季潮湿的街头,曾经这里留下了她和张如熙在一起的美好回忆。香樟树的叶片饱浸雨水,树冠低垂,叶片墨绿,路边人家的铁栅栏里一挂一挂藤萝开着紫色的花串,还夹杂着红色的凌霄花。经过这段短暂而失败的婚姻,小满变得更加成熟。缘来缘散,花开花落,人道即天道,天命不可违,顺其自然吧。 台北的花卉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小满需要不断开拓境外市场,近期公司的营销方向不断从日本、韩国转向中国大陆。随着大陆经济发展,鲜花需求量不断增加,贸易值不断攀升。小满业余时间看书写作,不断有一些诗歌和散文作品发表在台湾和海外媒体。 大寒的长诗《月满六塘河》在地方晚报文艺版整版发表,引起不小反响。市作协主席叶墨先生亲自接待了大寒。叶墨先生是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名噪一时的诗人,他在自家的小院里给大寒倒了一杯茶,说了一句,后生可畏。 大寒躬身接茶,毕恭毕敬说,前辈谬赞了。 叶墨先生年近六旬,衣着朴素,方口阔鼻,目光炯炯,身材不高,但精神抖擞。 叶墨先生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和大寒谈起诗歌。 叶墨先生说,诗歌是语言的艺术,是文学形式中语言最凝炼,最纯粹,最富张力的。用最平淡的语言表现最有意蕴的诗像,是诗歌创作的最高境界。 大寒诺诺连声,当场背诵了叶墨先生一首诗,并分析了其诗歌语言的冲淡玄远,大音希声,言在此而意在彼,无所言却无所不言,如飞鸿踏雪,偶有微痕,又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当为后生之楷模,遍览当时之诗人,出其右者,寥若晨星。 叶墨先生听了很受用,摆了摆手说,学无止境,诗途漫漫。 两个人又谈了当今诗坛的文学现象,从诗歌形式到诗歌意境,以及诗歌的美学追求,相谈甚欢。 最后,大寒又谦逊说,晚辈才疏学浅,诚惶诚恐,先生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恳求不弃,指点迷津。 叶墨先生微颔说,孺子可教也。 大寒从叶墨先生的小院出来,长长舒了口气。 天色微暗,大寒骑着自行车到家。郭莲花在和三个街坊在哗啦哗啦打麻将。寒妈抱着孩子在后面看二层,孩子哭哭啼啼在寒妈怀里扭动着,寒妈催促郭莲花给孩子喂口奶。 郭莲花说,快了,快了,还有两圈。 大寒支下自行车,从寒妈怀里接过孩子,哄着儿子说,宝宝乖,宝宝不闹,爸爸去给你拿大白兔奶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