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小满（八）

　　大寒小满（八）
　　□一川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港台文化通过碟片和流行音乐流入到内地，改革开放正在摸着石头过河，社会治安比较乱，小县城、城乡结合部、乡镇出现了形形色色的无业青年，逐渐演化成层出不穷的地痞流氓，打架斗殴、调戏妇女、争地盘、收保护费，黑道势力不断形成气候。
　　小满下班，沿着盐河边小路走到盐河桥下，碰到一群穿着喇叭裤、花衬衫、长头发的小痞子。小满低着头，假装没看见，想从他们旁边过去。几个人故意排开挡住小满的路，小满向左，他们向左，小满向右，他们向右。小满站着不走。
　　这时候人群中走出一个精瘦乌黑的小个子，穿着绿色喇叭裤，黄色花衬衫，胳膊上纹着一条吐芯的蛇。
　　他笑嘻嘻说，怎么，走这也不和我们兄弟打个招呼？
　　小满说，我也不认识你们，打什么招呼？
　　小个子说，一回生，二回熟，聊聊不就熟悉了。
　　小满说，请你们让开，我不想认识你们。
　　小个子嬉皮笑脸说，你不想认识我们不要紧，我们想认识你啊。
　　小满说，走开，我要回家。
　　一群人嘻嘻哈哈，干脆跟我们回家，有吃有喝有玩。
　　这时候人群里走出一个人，身材比较高大，光头上一条刀疤，胳膊上纹着青龙。他围着小满转了一圈，说，嗯，盘子和条子都不错啊。
　　接着说，姑娘，我叫牛哥，这一片没有不认识我的，咱俩交个朋友呗？
　　小满心里突突，故作镇定地说，抱歉，我高攀不起。
　　小个子上前说，不要给你脸不要脸。牛哥对你客气，你还当福气了。
　　牛哥说，你叫啥名字？
　　小满说，无可奉告。
　　小个子窜上前举手要打，嘴里骂骂咧咧说，敢跟牛哥顶嘴，我看你丫是活得不耐烦了。
　　几个地痞流氓纠缠着小满，拉拉扯扯，动手动脚。小满急得流下眼泪。心里想，要是大寒在身边就好了。
　　小满大喊，你们这些臭流氓。
　　小满自从在农具厂上班，身上也攒了点力气，从肩上拿下包，使劲朝几个地痞头上掼。包里正好有一把扳手，掼在那个小个子地痞头上。那小子捂着头，哇哇乱叫。
　　这时候从盐河桥上急跑下两个人，边跑边喊，住手。
　　牛哥一看是两个穿警服的，连忙说，兄弟们，派出所的来了，不要闹了。
　　两个穿着绿色警服的人飞奔过来，看了看这伙地痞，又看了看小满。
　　其中一个高个子警察说，牛三，你又寻衅滋事，要不要到局里蹲几天啊。
　　牛三对高个子警察说，雷所，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公民，和这位姑娘开玩笑的。
　　个子稍微矮点的年轻警察义正辞严说，开玩笑？你们行为已经涉嫌扰乱治安、猥亵妇女。
　　牛三斜视了一下年轻警察，戏谑地说，那你把我们抓起来啊。
　　这时，小个子地痞捂着头说，她那包把我头掼个大包，你们管不管？
　　这下就连其他地痞都笑了。
　　年轻警察转眼看了看小满。这姑娘身材适中，柳眉倒竖，杏目圆睁，梨花肤，桃花腮，正气鼓鼓看着一群地痞，手里包攥得紧紧的，虽然穿着蓝色工装，也掩盖不了美人胚子。
　　年轻警察想，好个漂亮硬气的姑娘。于是对小个子地痞说，那正好你跟我们回派出所，具体说说，她为什么掼你的头？
　　高个子雷所说，牛三，下不为例啊。
　　转身又对小满说，这几个人再敢骚扰你，你到城西派出所报案。都散了吧。
　　年轻警察跟在雷所后面向桥上走去，还回头又看了看小满。
　　这就处理完了，小满心里很不满，但也没办法。挎上包，从包里掏出白亮的大扳手在手里颠了颠，小个子地痞吓得只朝人群里让。小满心里感到好笑，转身就走。
　　第二天下班，小满出了厂门口，看见一辆警车停在路边。车门打开，从驾驶室里下来一个警察，小满一看正是昨天的那个年轻警察。
　　那个年轻警察朝小满走过来，笑吟吟问，那伙人后来有没有难为你？
　　小满心里有点生气，反问道，你们警察就是这样处理问题的？
　　年轻人笑着说，也没有造成伤害，证据不足。
　　小满心里来气说，不怪说你们警匪一家。
　　年轻人说，别生气啊，我送你回家。
　　小满说，劳驾不起。
　　这年轻警察隔三差五就到厂门口找小满，聊聊也就熟了。年轻人叫伍凯，警校刚毕业，分在城西派出所，他爸是县公安局副局长。小伙子看中小满，没事就来找小满。好在这段时间确实没有地痞流氓骚扰，小满心里舒坦多了。小满一开始挺讨厌伍凯，聊着聊着觉得这年轻人也还不错。
　　眼看就要到开学了，小满想大寒也要到大学去报到了。这中间大寒和小满也互通了几封信，主要是汇报彼此的生活工作情况，回忆高中的点点滴滴，以及抒发思念之情。
　　九月十日，大寒和四哥、花千里约好在车站会面，一起去苏州。大寒写信告诉小满报到日期，小满让大寒提前走农具厂宿舍，到时候自己送大寒。
　　十日上午一大早，天还麻麻亮，大寒父亲骑着自行车背着大寒，大寒怀里还抱着一个人造革皮箱，停在农具厂宿舍门口。大寒父亲坚持要送到车站。大寒说要见个同学，让父亲先回去，自己坐公交车去车站。父亲拗不过大寒，只好骑着自行车先回去了。
　　不一会儿，小满从墙角拐弯处出来了，问大寒，你爸走了？
　　大寒问，你咋知道的？
　　小满说，傻子，我早就在这等你了。在墙角看你爸走了，才出来。
　　大寒看小满今天穿一件粉红碎花连衣裙，扎着马尾辫，脸有红似白的，手里还拎着个黑色的袋子。大寒不禁又想起盐河桥上的初吻，心里一阵发热，瞅了瞅周围没人，连忙在小满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小满脸一红，轻推了一下大寒。说，苏州有美女在等着你呢。
　　大寒说，苏州姑娘再美，也没有咱小满美。
　　小满瞅了瞅大寒说，你就落嘴了。
　　一边拉开黑色的袋子拉链，一边说，把衣服换了。
　　小满从袋子里掏出一套淡青色带细条纹的西服。大寒扭捏了一下，听从小满安排，脱下黄军装，蓝裤子，那是大寒妈在集市上刚买的。
　　换上一身西装的大寒站在小满面前，突然间像换了一个人。
　　小满像欣赏自己雕刻的一件艺术品，点着头说，嗯，比刘德华还帅。
　　说着，踮起脚在大寒的唇上吻了一下。
　　小满把大寒送到路边的公交站台，说，我过会还要上班，就不送你到车站了。
　　等到大寒上了公交车，在晨雾中渐渐消失，小满眼睛一酸，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