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1月10日的北京,正是数九寒冬。 照例,午饭后,毛泽东要睡一觉。但那天似有点反常,他一点睡意也没有。 工作人员提醒他,该休息了。他表示要到沙发上坐坐。坐下来后,他随便抓起一本书胡乱翻着,显得很烦躁。工作人员不敢多问,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有功有过"。不知怎的,毛泽东脑海里浮现出这四个字来。这是前天审阅文件时发现的一个词。 那是1月8日,毛泽东在送审的文件中发现有陈毅追悼会的文件,他才知道,"胖子"在两天前去见马克思了。从西柏坡时期起,除非在正规场合,毛泽东称陈毅为"陈毅同志"外,一般在一起时,总爱称他"胖子"。 那是在城南庄召开会议时。 "这是怎么回事?"毛泽东见李先念脸上包了一块纱布,就关切地问。 "没有事,擦破了一块皮。"李先念很轻松地说。 "没有事?好险噢!就是因为我和李涛几个大胖子把汽车给压翻了。还好,沟不深,翻了车,我们也没有伤筋,也没有断骨,不误开会。如果沟再深一些,搞不好我们就要见马克思去了。"陈毅颇风趣地介绍。 "打不倒蒋介石,完不成建立新中国的任务,谁也不能去见马克思。马克思的在天之灵,在保佑着我们呀!"毛泽东也幽默了一下。 "胖子"还是去见马克思了。当然,建立新中国的任务完成了。 "有功有过"。毛泽东觉得悼词中这个评语太缺乏革命感情。他拿起笔把这四个字划掉了。追悼会也不是谈"过"的时候嘛。 关于追悼会的规格,送审的报告中已作安排:按军队的元老一级规格,主席和其他政治局委员不参加。 毛泽东把这份关于陈毅追悼会约报告签发了。 "有功有过——有功有过——……"是的,还有功嘛! "现在是什么时间?"毛泽东突然问。 "现在是一点半。"张玉凤回答。 "调车,我要去参加陈毅同志的追悼会。"毛泽东严肃地指令说。他还是战争年代的那种统帅气魄,说一不二。 这时,毛泽东身上穿的还是睡衣,下身是一条薄毛裤。工作人员拿来他会见客人时穿的那套"毛式"服。 "不用换了。我套在睡袍外面就行了。" 穿好上衣,无论如何他也不让再穿制服裤子了。结果,外面穿了件大衣,下身就穿着那条薄毛裤上车了。 吉斯牌轿车沿长安街向西驰去。毛泽东的旁边坐着张玉凤。还是五十年代苏联政府送给毛泽东的那一辆车。 八宝山公墓礼堂。没有人出来迎接,没有中央领导人,他们根本来不及提前赶到。也没有工作人员,实在来不及出来做迎接的准备,甚至张茜及其子女也没料到毛泽东会来得这么快。 "去问问张茜同志和她的孩子来了没有?来了就请她们来。"下车后,毛泽东边走边吩咐说。 张茜,这位元帅、外交家的夫人,和几个孩子们围坐在一起。她面容憔悴,齐耳的短发已经花白,身着一套新军装,很庄重、朴素。得知主席已经来到,她连忙和工作人员一道赶到大厅。 见到张茜进来,毛泽东欠身欲站起来迎接,却被快步走过来的张茜阻止了。 "主席,您怎么也来了?"满面泪痕的张茜哽咽着问。 看到张茜悲咽,毛泽东也凄然泪下。他握着张茜的手,请她坐在自己身边。 "我也来悼念陈毅同志嘛!陈毅同志是一个好同志。"毛泽东说。 张茜喃喃地说:"陈毅不懂事,过去反对毛主席。" "不能这么说,也不全怪他,他是个好人。"毛泽东打断张茜的话,不让她往下讲。 接着,毛泽东一一询问了陈毅四个孩子的名字和近况。周恩来在旁边逐一作了介绍。毛泽东勉励他们:"要努力奋斗,陈毅对中国革命和世界革命是做出贡献、立了大功劳的,这已经作了结论了。" "主席,您坐一下就回去吧。"张茜关切地说。 毛泽东摇摇头:"不,我也要参加追悼会,给我一个黑纱。" 追悼会开始了,周恩来致悼词。 毛泽东的大衣袖子上带着一块宽宽的黑纱,站在人群的最前排。那高大的身躯略略前倾,他静静地听着。最后,他向党旗覆盖下的陈毅的骨灰盒深深地三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