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死，没有人拿正眼瞧过他

　　#埋头加班苦了肝#堂哥走了，肝病晚期，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母亲说，没有人哭他，那是天在流泪。
　　堂哥是一名餐厅服务员，日常接触酒水较频，本来他是不喝酒的。日子久了，有最初的滴酒不沾，到浅尝辄止，再到嗜酒如命。他是一个自控能力极差人，而这样的人往往容易陷入对一件事或一件事物长久的期待和依赖中，他受控于这种依赖而无法自拔。
　　一直以来，他的生活都是平淡安逸的，几乎风平浪静。他形成了一种习惯，一种思维定式，以为生活一直都会这样。这样的一成不变往往潜藏着人生最大的危险。一旦遇到刺激，稍有变数便会不堪一击。
　　在亲朋好友的强烈劝阻下，他似乎有所收敛。可他精神上并不是情愿的，内心的压抑与刻意为之，日久只会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尖锐和突兀。终于在精神上的折磨下，他的情绪彻底崩溃，随着情绪崩溃的还有道德上的沦丧，他开始背着亲人偷偷摸摸喝酒。
　　堂嫂无法忍受他整日醉醺醺的模样，一纸离婚协议，分道扬镳，女儿归她所有，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2020年的除夕，由于肝部不适就医，医生当时没说已经无药可救，只是说长期饮酒，肝部受损，别无良法，若想活命，戒酒。
　　一直以来也不知是哪个无知的散播谣言，说他这病会传染，搞不好，一家人都会深受其害。
　　堂哥把城里的房子卖了，拿去当医疗费。回到大伯生前留下的旧房子里。
　　兄弟姐妹们好几个，只有一个妹妹会经常地过来看看他，帮他洗洗衣服，做做饭，有时，隔三差五的为他改变一下生活。
　　一个帅气英俊的男人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被疾病折磨的不成样子，嘴唇发紫，脸色黑青。
　　我心里疑惑，疾病怎么会进展得这么快？趁着公司放假的机会，买点礼品去看望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冷凉绝非你我这么单纯的头脑能想到的。
　　两间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比较流行的旧式房屋，门前一只慵懒的猫，大概是他的伙伴了。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床榻上放满了药，一只热水壶正咕嘟咕嘟冒着汽。我叫了一声堂哥，他动作迟缓地伸出一只手，示意我坐下。虽说动作不怎么利索，可他的良善热情依然如初，他拿出一个苹果，向旁边的一个盛满水的桶走去，我知道他要洗个苹果给我吃，连忙站起来，把苹果接过来，嘴里说着我自己洗吧，然后想着他提水不容易，就准备到院子里的水管上接水洗，他嘿嘿苦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不用去了，那水管被拔了。＂
　　＂你拔水管干什么？＂我心里满是狐疑。
　　＂大哥拔的……没事，我可以到邻居家提……是我连累了他们……＂堂哥叹了口气，迷茫地望向门外。
　　一直传言，堂哥的几位兄弟怕这种病传染给他们，对他眼中钉 ，肉中刺，百般刁难，疏远，看来是真的了。我心里一阵五味杂陈，他的肚子出现了那么严重的腹水，圆鼓鼓的像个即将爆破的皮球，连走路都吃力，天天还要为了吃上一顿饭跑到邻居家提水，然后又吃力地为自己煮饭，兄弟不帮忙就算了，还处处为难他，水管拔了，你想渴死饿死他啊？这心真够狠的。
　　我心里对堂哥的几位兄弟充满了不满和愤恨。后来为此事特意跑了一趟医院，医生给我说，肝病有好几种，堂哥的这种属于饮酒过度导致的肝受损，不会传染，不要一听肝病就以为可畏，对生病之人嫌弃疏远，即便是那种传染的肝病，也不是就要完全和病患者断绝交往，采取合理科学的方式，避免传染上就可以了。
　　我找到堂哥的兄弟姐妹们说明情况，把医生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达给他们，想着情况总会有所改变。他们一个个的嘴里说着＂嗯嗯，这病不会传染＂，可脸上都是淡漠与漠不关心。
　　2021年的伊始，老家人打来电话，堂哥走了，享年三十四岁。
　　我一路开车，一路流泪，这么年轻，还有多少美好，怎么就走呢？
　　又到了他生前居住的旧房子，那只猫还在，堂哥躺在冰棺里，旁边连一个哭悼他的人都没，他的兄弟姐妹们在旁边话着家常，嘴里说着＂死了不受罪了＂。我心里空落落的，一阵怨恨：是死了，你们不再受煎熬了吧！
　　他大哥过来拉起我：＂哭什么哭，一个酒鬼，他自己喝死的，能怪谁？死了死了算了，免得别人陪着受折磨。＂
　　一阵冷入骨髓的冰凉，我不由打个寒战，也终于知道堂哥死亡的真正原因了，有些东西比疾病还要命。
　　后来在堂哥生前的院落里，一个猫经常出没的柴草垛里，散落着密密麻麻的空酒瓶，这验证了我的猜想：他从未停止过饮酒，可我也知道他并非完全死于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