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个保姆（四）

　　郝姐（11）
　　经过两周的治疗，爸爸已经基本康复。在爸爸的坚决要求下，出院回家。随之而来的是老陈大姐要走了。我早晨去医院给爸爸办理出院手续，想起老陈大姐要走，心里沉甸甸的。妹妹和我先生已经开车来到医院，大家忙里忙外的收拾东西，接爸爸出院。
　　忽然，我看到老陈大姐领着一个老太太来了，经介绍，是她给找来的新保姆。应该是第十五位保姆了吧！老陈大姐真守信用啊。看来好心有好报，好人有好报。匆忙中简单说了几句话，只知道这个老太太61岁了，姓什么我忘记了。大家急忙上车，爸爸和郝姐、新来的保姆，坐在妹妹车上。我特意让老陈大姐坐在爱人车上，我要亲自送老陈大姐回家。
　　路上，我代表全家，感谢老陈大姐对我爸爸的悉心照顾，尤其是在医院这段时间，老伴有病，还一直坚持到我爸爸病愈出院，令我们十分感动。为了感谢老陈大姐，兑现好人有好报，我给她结清工资，还格外发了奖金作为回报。到她家了，我们互留了电话号码，商定以后多联系。我欢迎她来家做客，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不要客气。她也表示要多去看望我爸爸，我们挥手告别。 又送走一个保姆。回到家，郝姐和新来的保姆已经把爸爸安置好，我对新来的保姆表示欢迎，我爸爸已经老了，有不对的地方请多原谅。我叮嘱郝姐，这位大姐新来不熟悉情况，请她多操心，因为急着上班，就赶快走了。晚上下班刚回到家，郝姐打来电话，那个新来的保姆不干了，走了。我问其原因，原来这个保姆信佛，吃素，在这里吃饭不方便。还有一个原因，她忽然腿疼难耐，她说从来没有腿疼过，可能是惹怒了佛祖，惩罚她，不让她在这里干。既然是佛祖的意思，谁能违背？走就走吧！郝姐告诉我，明天她再去找保姆。唉！保姆来、保姆走，迎接新的、送走旧的，无休无止的循环，尤其最近，换保姆的频率越来越快，耗费了我多少精力和时间，何时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保姆，安定下来？
　　晚上，我正准备休息，忽然郝姐又打来电话，我心里一阵紧张，最近真好似惊弓之鸟。原来郝姐问我，找个男保姆可以吗？我说可以啊，只要能照顾爸爸，只要她同意，我没有意见。她说有一个熟人，给介绍了一个男保姆，刚才领着来家里看了看，今年六十多岁了，老伴去世多年，孩子都已经独立生活，姓张，就住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让我明天早晨过来，和他见个面，将具体事宜谈谈。虽然很疲惫，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不知新来这个男保姆是个什么样的人？自从妈妈去世，十五年了，找过很多保姆，但找男保姆还是第一次。爸爸能适应吗？他能干得了吗？能和郝姐搞好团结吗？一切都是未知数。我心情忐忑的看着墙上的时钟，期待天早一点亮，好早点解开心中的疑团。不知明天等待我的是喜还是忧？ 
　　郝姐（12）
　　阳光总在风雨后，经历了风雨的考验，终于迎来艳阳天。父亲和大哥相继康复出院，最近几天频繁换保姆的动荡时期也暂时告一个段落。这几天心情不错，工作顺利，爸爸那里也很平静。新来的保姆，也是我家第十六位保姆老张大哥，负责照顾我爸爸的饮食起居，郝姐买菜做饭，我看这三个老人在一起相处的很和谐，是不是真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老张大哥也是个信佛的人，闲暇之时，经常给爸爸讲解佛经，爸爸也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不管他们爱好如何吧，只要把爸爸照顾好，他们两个保姆不闹意见，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转眼老张大哥来我们家十几天了，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是不是磨合期已经过去了？上午不忙，我正在专心致志地写一篇文章，忽然电话响了。我最近好像对电话过敏，一听到电话铃声就紧张。急忙接通，果然又是郝姐，告诉我老张走了，详细原因等我回来再说。我的心情一下子跌入深谷，脑子也乱了，灵感也没有了，哪里还有心思写什么文章！一边往家走，一边猜测老张走的原因。和爸爸发生争吵了？他家里有事了？身体不舒服了？还是和郝姐闹矛盾了？
　　一进家，我先去问爸爸，是不是和老张闹意见了？爸爸说：＂没有啊！早晨还给我读佛经呢！不知为什么，连一句道别的话也没有说就走了。＂看来不是爸爸的原因。这时，郝姐走进来了，对我说：＂不是你爸爸的事，是我把他气走了。＂听郝姐讲事情的经过，其实很简单的一件小事。老张一个孤身老头，多年养成邋遢的习惯，不叠被子，不擦地、擦桌子，穿衣太随便，不注意形象，等等，对生活中很多小事不拘小节。郝姐是个爱干净的人，平日里就对老张的一些做法不满，但没有显现出来。这次，老张在院子里洗衣服，脏水没有泼到下水道，而是随手倒在院子里，正好是通往厨房的必经之路，郝姐去做饭，出来进去不方便，多日的积怨爆发了，指责老张故意刁难她，随后回屋将门重重地碰上。老张也很有个性，虽然没有和郝姐吵架，收拾东西就走了。
　　听她讲完，这次我没有再苦口婆心地劝解。我只轻轻地问郝姐，老张走了，她有何打算？郝姐沉默了一会，说自己性子就是太急躁了，还是把老张找回来吧。可是我们都不知道老张的电话号码，也不知道他的具体住址，介绍人出门了也没有在家，这可怎么办？郝姐记得一张纸上写着老张的电话号码，可是四处寻找，没有踪影。为了爸爸，我只好按老张说得大概地址去找找看。
　　我转了一大圈，问了许多人，都不知道有这个人。我累的走不动了，失望地往回走。忽然看到一个骑车子的身影很熟悉，仔细一看，啊，是老张！我大喊一声，急忙跑过去。老张回头看到是我，停了下来。我如此这般地劝解一回。老张说，我们待他很好、对他很尊重，和我爸爸也很谈得来，他很喜欢这里。就是郝姐的脾气不好、嘴又厉害，很伤自尊。我劝他看在我爸爸和我们家人的面子上，多原谅郝姐吧。男子汉，心胸宽广点，别和一个老太太计较小事。他看我实心实意，费这么大的力气找他，很感动，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趁机下台阶，跟我回来了。一场风波过去了，家里又回复了平静。但愿这平静能多维持几天。三个老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大半辈子都这样过去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让他们改掉自己的脾气谈何容易！我隐约感到，不久将会出现更大的冲 突 。
　　郝姐（13）
　　大家都知道这句话：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一个国家有宪法；一个单位有规章制度；一个家庭有自己的家风。我们生活在法律法规和规章制度的约束中，一言一行都要符合要求，才不至于走错路、弯路。才不至于犯错误。下午大哥给我打电话，我听得出来，他心情很郁闷。
　　原来，今天他去看爸爸，郝姐没有在家，和老张大哥聊了一会天。隐约感到他对郝姐十分不满意，她脾气不好，说话不好听，可以原谅，但最近不给好好做饭，每天馒头、面条、米粥，连一个炒菜也没有，实在无法忍受，他自己出去买了点咸菜吃。老张说他吃好吃坏无所谓，可以凑合，但爸爸年岁大了，身体不好，营养跟不上，会影响健康。老张的话令我们担忧，这真是我们没有料到的。因为郝姐做事认真，我很信任她，让她管理家务，把钱交给她掌握，日常的生活开支都由她做主，我从来没有规定过伙食费的多少，我经常告诉她，把伙食搞好，吃好点，想吃什么吃什么，只要照顾好爸爸，他们三人吃好喝好身体好，花钱多少都无所谓。我从来没有盘问过费用的开支情况，感觉那样好像有点对人不信任。郝姐什么时候说没有钱了，我马上去送。一开始，郝姐把伙食搞得还不错，每周都炖鸡翅、炖红烧肉，包饺子、蒸包子、蒸豆沙包、汆丸子，变着花样做饭，为此我们都很宽心，爸爸吃的好了，精神好，身体痊愈的快。两个保姆吃的好了，心情好，肯定会尽心尽力照顾爸爸。可现在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我们太小气、对人太刻薄呢。最重要的是爸爸吃不好，我们不能容忍、不可原谅。
　　面对这种情况，我们该怎么办？我们无法找郝姐核对真假，也无需核对，即使是老张对郝姐不满意，也不必编造这个谎言。如果直接去质问郝姐，场面太尴尬，她那么大岁数了，我们不忍心给她弄个难堪，再说还有邻居的面子。我们家一向对保姆比较尊重，难听的话我们都说不出口。而且她肯定猜出来是老张告了状，更不利于他们以后的团结。如果不说，听之任之，那更是绝对不行。我和大哥商量了半天，没有想出万全之策，真是个不好解的难题。一下午心事重重，顾虑重重，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个事，深了浅了都不行，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晚上和大哥继续研究对策。大哥想出一个好主意，给他们制定一个一周的菜谱，就说是为了他们三个能吃好、身体好，我们不怕花钱多，必须严格执行。这样既不暴露老张告状，也不使郝姐难堪。这个办法太好了，还是大哥当过领导，有管理的经验。开始商量由我去具体实施，考虑到应该让说话有分量的人去，才会引起他们的重视，并认真执行，只有让大哥亲自出面了。大哥笑着说：＂做了这么多年领导，管理过各式各样的人，两个保姆还不管好？主要是我们没有制定规章制度。放心吧，明天就去给他两个开会。＂按说也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有规矩才能成方圆。是我们疏于管理，才使他们逐渐懒散起来。民以食为天，千里举官，为的吃穿，这也不能怪老张有怨言。但愿郝姐能明白我们的一番苦心，吸取教训，不折不扣地按照菜谱认真执行。 
　　郝姐（14）
　　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两个保姆明和暗不和，一些小摩擦积压久了就变成矛盾。郝姐对老张很不满意，嫌他邋遢，嫌他平时穿衣太随意，不拘小节，不注意影响，几次提醒他也无济于事，依然我行我素，郝姐心里窝火，所以故意不好好做饭。闹了一场风波，这几天家里比较平静，我猜想两个保姆经过几次较量，也许彼此了解了对方的脾气和忍耐的限度，各自都约束自己的言行，所以没有再次发生冲突。
　　那天快到中午下班时，郝姐打来电话，告诉我老张不干了，走了。看来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汹涌呢。感觉刚刚松一口气，危机又来了。真是好景不长在，好花不常开啊。我没有问原因，肯定又是和郝姐闹矛盾。最近频繁换保姆，一会老的走了，一会新的来了，我似乎也习以为常了。不像原先一听说保姆走心里就发慌。下班后来到爸爸家，听郝姐说起老张走的原因，原来是因为老张在厨房的水池里涮墩布，郝姐不满意，把墩布给他仍出去了。老张赌气回屋收拾东西走了。郝姐认为老张做得不对，这次自己占理，喋喋不休地数落老张：＂院子里有专门涮墩布的地方，说他多少次了，就是不改，非在厨房洗菜洗碗的水池里涮墩布。这不是故意气我、给我找茬吗？＂我静静地听她发完火，问她下一步怎么办？这次我可不再去满街找他了，好像离开他地球不转似的，即使郝姐有点过分，但我们对他不薄，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能说走就走，连个招呼也不打，是不是想用这个办法来要挟我们啊？发泄完胸中的怨气，郝姐沉默了一会，对我说，她再去托人找保姆，这几天她自己先坚持。
　　郝姐本领还很大，果然次日找到一个，是附近村里的一个老太太，来我们家里看了看，说回去拿点换洗衣服下午就来。郝姐很高兴。结果一连三天也没有来，郝姐开始着急了，不知道她究竟还来不来，是不是又后悔了。又过了一天，郝姐给我打电话，新来的保姆到了。我也感到如释重负。我去爸爸家见到新来的保姆，一个五十多岁、白白净净的女人。她自我介绍姓王，我就叫她王大姐。是我们家第十七位保姆。她说前几天来家里，看到我爸爸的情况不好照顾，她不想干了，怕干不了，是郝姐一直打电话让她过来帮忙，她才过来看看。我说：＂你先熟悉几天吧，如果不行再走不迟啊。我希望你留下来和郝姐作伴，你能来我家替我们照顾爸爸，我很感激你。只当是给我们帮帮忙吧。＂她说：＂看你们对人这么和气，我都不好意思说走了，我先试试吧。＂该说得好话都说了，她提的条件我也都答应了，我心里盘算，我这么真心实意地对待她，她怎么也要干一段再说吧。
　　一天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平静，担心新来的保姆有什么变动。晚上，我最不希望的消息还是来了：新来的保姆走了！郝姐在电话里郁闷地告诉我，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再也找不到人了，让我想办法找保姆吧。如果我也找不到，她自己干不了，最近身体也不舒服，坚持到月底她就走了，这几天让我赶快想办法。我的心里忽然感到格外的沉重。原先走的走、来的来，我不是很担心，因为至少有郝姐在。现在郝姐也要走了，一切要重新开始了。家里前前后后雇了十几个保姆，和保姆打交道有十几年了，经验告诉我，每次换保姆，都是一个新的过渡期，新的磨合期，也是个对我的一个新的考验。怎样才能尽快结束这个动荡时期，怎样才能管理好保姆，使她们都成为好保姆，我至今还是一点门路也没有，只得顺其自然，全靠缘分吧！ 
　　郝姐（15）
　　前几天，两个保姆，郝姐和老张闹矛盾，老张赌气走了。一时找不到帮手，郝姐自己又干不了，无奈她也提出要走。我征得大哥同意，晚上叫来弟弟妹妹们，商量下一步怎么办。保姆的问题解决不好，直接关系到爸爸的生活，不把爸爸安排好，我们都无法安心工作。保姆的问题是个大问题呢。我向大家介绍了家里最近的情况。不是我找不到保姆，而是我不能出面找保姆。郝姐这个人个性太强，自己找来的帮手都无法相处，如果我找来个保姆，他们之间发生矛盾，会把我们也牵扯进去。再说郝姐岁数太大了，确实体力不行，碍于邻居的面子，我们不好意思说让她走，她找不来帮忙的人，自己提出不干了，不如趁此机会等她走了，我们再找一个年轻点的，一个人干就可以了，免得再发生两个保姆闹矛盾，家里不安静。大哥和弟弟、妹妹们都同意我的意见，只是担心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我告诉他们，上次郝姐找来一个帮手，四十多岁，孤身一人，叫小兰，曾经照顾过好几个老人，有照顾老人的丰富经验，看样子这个女人很精明利索，我很满意。可是小兰提出不和郝姐一起干，这可出乎我和郝姐的意外。我考虑再三，小兰是郝姐找来的，我不能找来了新的，马上就让郝姐走，显得太不仁义了。无奈只得让小兰走了。但我多了一个心眼，留下了她的电话。昨天，我已经和她取得联系，她的态度很积极，等三号郝姐走了，她就过来。听完我的安排，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表示赞同。
　　正在此时，我的电话响了，一看，是郝姐。在大家不安的眼光注视下，我接通了电话，只听郝姐焦急地说：＂你快来吧！我头晕的不行了！＂闻听此言，我们立即做出决定，我马上赶回家去，给郝姐结清工资，通知郝姐的孩子们，立即送郝姐去医院。弟弟回家去拿洗漱用品，今晚由他陪伴爸爸。大哥和妹妹准备次日接替弟弟。情况紧急，我们立即出发，分头行动。
　　我急忙来到爸爸家，郝姐在楼上，她的亲戚、也是我们家的邻居，在楼下照看爸爸。我急忙上楼去看郝姐病情如何，问她那里不舒服？她说头晕，已经通知儿子和媳妇了。我让她安心去看病，这里我们会轮流值班照顾爸爸。我拿出一个月的工资交给她，她有点过意不去地说，还不够一个月呢，我说多余的就算是奖金。她将剩下的生活费交给我，我没有要，让她买点营养品吧。她很感动，连声感谢。我说：＂大姐，你照顾我爸爸五个月了，很辛苦。我代表我们全家谢谢你。＂郝姐说：＂我病好了再来。＂我说：＂你安心养病吧，你这么大岁数了，把你累病了，我心里过意不去。以后我会去看你。你病好了可以来家里玩。＂正在此时，郝姐的儿子和媳妇来了。我和他们一起扶郝姐下楼，陪她去医院，郝姐母子执意不让我去，目送他们走远，我才回来。唉！又送走一个保姆。 回想郝姐来我们家这五个月，虽然脾气不好，说话不好听，性格倔强，但做事很认真，很勤快。这一段时间，爸爸比过去胖了，家里也干净了，这应该是郝姐的功劳。每一个保姆都有自己的长处，当然也有短处。其实想开了这很正常，不能对人求全责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知道下一个保姆有什么长处和短处？三号，又一个新保姆就来了，新的磨合期又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