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不了解的灵寿（六十三）万恶的高利贷 文/崔金山 小时候我们学复利计算公式，老师给我们讲历史，说在万恶的旧社会，穷苦农民因天灾人祸渡不过难关，只得向地主借高利贷。由于是＂利滚利＂、＂驴打滚＂，大部分借贷农民按期还不了高利贷，有几亩薄田的只能以田相抵，没田的只能以身或以儿女相抵，沾上高利贷就等于家破人亡了。正因为高利贷危害极大，过去在我们老家，老人们都把高利贷主称之为＂吃死孩子＂的，比喻这些人心狠手辣。 实际上，解放前灵寿的高利贷比老师说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农村的高利贷形式主要有现金、粮食、布匹和其他物资，以粮食居多，现金次之。计息方式有＂驴打滚＂，即以1月为期，利率4%-5%，到期不还加息1倍，利上加利越滚越多。但＂驴打滚＂还算是比较轻的，厉害的有＂羊羔息＂，1年本息平，借1还2；还有＂坐地轴一＂，1个月为期限，利率10%，并在当下扣除10%，到时按原额偿还。更有的高利贷主紧盯农民的脊梁，如果那个农民还有一块好地，哪怕是小小的一块，或者还有占有好位置的几间茅屋破房，他们也不放过。只要发现这户农民遇到困难，马上像打了鸡血一样伸出＂援助＂之手，用花言巧语骗农户借贷。到期不还只能加上利息再立契约，用好地和房子做抵押，多则三年、少则一年，农民的耕地、宅基地就被高利贷主占为己有了。 解放后，这些以剥削人为手段的＂高利贷＂全部被政府取缔，国家银行和农业信用社垄断了信贷业务。人民公社时期，农村信贷主要针对村集体，个人贷款极少。改革开放后，国家鼓励私营经济发展，一些银行人员为了完成贷款指标，亲自到村里动员有经济头脑的＂能人＂贷款，胆子大一点的农民很快致富，并由此形成了第一批＂万元户＂。当然也有例外。我老父亲的一个同学，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前期贷款买了一辆二手大卡车。刚开始挺顺利，感觉挣钱比种地强多了，很是神气了一阵，每天一只烧鸡、一壶小酒，大小子找对象得挑得拣，成为人人羡慕的＂万元户＂。但好光景没有两年，汽车开始经常出毛病，又连续出了几起事故，最后无奈把车卖了，还欠信用社2万多元。那时候的2万元就是天大一个窟窿，人们都说他家几辈子也翻不了身，再也没有人给他家二小子张罗介绍对象了。又过了几年，国家有政策，信用社竟把这笔款作为呆账清除了。他家二小子又做了点小生意，家里光景又慢慢好了起来，后来又是娶媳生子，结局还算不赖。 进入新世纪后，人们更加向钱看，有些人想发财想得发疯，国家对一些民间借贷管得也不是那么紧了，再加上灵寿开铁矿、吸铁粉的较多，国家又紧缩银根，高利贷这种危害性极大的生意又死灰复燃了，而且是从暗到明，从不合法到半合法，从小规模到大规模，从一两家到随处都是。灵寿一个小小的县城就有明明暗暗很多家，我原来的一些早早退休的几个老同事，有的当了高利贷老板，有的当了高利贷经纪。做高利贷首先得高息吸收存款，国有银行的年息一般在3%左右，高利贷一般都在15-20%左右。然后就是放贷，一般年息都是25%以上，许多还要先扣除利息，如果贷10万，拿到手还不到七八万。高利贷可不是一般人都能干的，如果贷款人到期不还怎么办呢，必须有制服赖账者的办法。最通常的办法就是抵押或担保。抵押物品可以用自己或别人的存折，也可以用自己或别人的房契，还可以用其他容易出手的物品。担保可以让公务员担保，也可以让做生意的亲戚朋友担保，还可以多人联保。如果到期不还，有抵押的可以变卖抵押物品，有担保人的就找担保人要钱。如果本人还不起，担保人屡催不还，那就只能动用黑道手段。刚开始，这个生意在灵寿很火，高利贷者挣钱像流水一样，存款者挣钱像玩耍一样，借款者挣钱也像搂柴禾一样。可惜好景不长，铁粉降价，石材难卖，高利贷生意开始崩盘。这几年，没听说过谁在这方面发了大财，听到的却都是有人在这方面倒了大霉。 第一个倒大霉的，是妻家一个亲戚。两口子都在金融部门工作，家里也属于比较富裕的，但那个男的就是不满足，总梦想挣大钱。那时候还没有政策，他自己开了个地下钱庄，高息吸收社会存款，再更高利息贷给商户。结果几个商户经商失败，还不了贷款，他也就还不了社会存款。被存款户逼得没办法，只能一跑了之。他自己倒是解脱了，家属的安生日子也到头了。存款户先找他爹要钱，威胁说不还存款就敲断他儿子的腿。他爹也还不起，无奈说该敲就敲吧！存款户又多次找他爱人，逼得两人不得不离婚。一个好好的家就这样散了。 第二个倒大霉的是我的一个亲戚。这个亲戚一直开石材加工厂，前几年干得红红火火，供销畅通，家境富足，儿媳妇对挑对拣。后来和本村一个人搞联合，先是进了一批外光内裂的原石赔了个大的，不得不与别人联保借了高利贷。还没等他还完自己借的那部分呢，他联保的那个借款户却比他跑得还快，贷款公司只得找他全部偿还。被逼无奈，一夜之间，带上一大家子，拉上厂里值俩钱的设备，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了。想想我亲戚也是悲惨，今年都快60了，老了老了，连个家也回不去了。 第三个倒大霉的是我认识的一个女强人。这个女强人最早是个裁缝，在家里开个裁缝铺给人做衣服，我家大人孩子做衣服就找她。后来在县城盖了一座三层楼，开了一个服装店，并通过我给我们企业做过一批厂服，也算是熟人了。忽然有一天，听别人说她弟弟因为放高利贷收不回来，被其他债主逼得上吊自杀了。听说好像也有她的股份，她也跑得无影无踪了。想想她开服装店时的红火劲，真是可惜了。 第四个倒大霉的是我一个老同事。夫妇两口子都在我们企业工作。后来，那个男的辞职了，开始放高利贷，结果也是把钱贷出去收不回来了，存款户逼得他没办法，只得把城里的房子卖了，回老家种地去了。最可怜的是他的女儿，小时候就在企业家属院长大，总是一副活泼可爱的样子，听说高利贷生意做得比我同事还大，最后也因为大量贷款收不回来，被债主逼得自杀了。 第五个倒大霉的就是我的一个至亲。本来这个至亲家底很薄，后来猪养得不错，生活也还过得去。却仍不满足，借钱并以分期付款形式买了一辆翻斗车。结果没有经营好，分期付款也付不了了，结果车也被人家扣了，只剩下一堆欠账。后来猪肉行情连年下降，他的欠款越来越多，没有办法，竟然瞒着我，通过我一个朋友借了高利贷。我听说后，就埋怨我朋友，说你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我朋友也后悔，但已经还不上了。没过一段时间，我至亲夫妇也跑了，只把3个幼小的孩子留给了我那70多岁的父母。 随着铁矿的日益萧条和高利贷主不断地破产，灵寿一些有钱人开始把资金投向省城，一般都是给比较有准的朋友投资，更多的是给一些信誉比较好的大公司集资。由于铁矿和石材业的衰落，灵寿借高利贷的人越来越少，那些高利贷主也把资金投向了省城的一些大公司，赚取集资与储户存款的利差。后来，省城的集资越集越猛，有一家房地产公司的集资年利率一般储户都是15-20%，大储户的年利率竟然达到了30%。做什么买卖1年能赚30%呀？我就劝我身边的朋友小心点，别让别人牵了牛自己拔橛去。结果好几年没事儿，眼看着别人都牵了牛，人们胆子越来越大，疯了一样去集资。可叹的是，就因为一篇网上的内幕消息，这家大公司没几天就出现了挤兑，吹大的气球终于爆炸了，只剩下一堆残破的球皮让人们欲哭无泪，多少灵寿人一夜又成了穷人。受这家公司的连锁反应，其他集资的大公司也开始出现挤兑，那些在其他大公司集资的高利贷者，不少也一夜破产，灵寿的高利贷产业逐步走向衰败，只剩下看利相对较轻、经营比较稳当的几户。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高利率的背后是高风险，高风险的背后是血本无归、家破人亡。可幸的是，这两年国家对高利贷也开始管控了。最近，看到中央一台的一则广告，劝人们远离高息集资。特别是今年新修订的《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专门把＂通过民间借贷等金融活动获取大额回报，影响公正执行公务＂等列入党员处分条款，表明了党中央对高利风险的态度和治理决心。 醒醒吧，想一夜暴富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