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质散文瘸腿驴

　　作者：北方雪
　　（网络配图）
　　上中学初一的头一学期。有一天，父亲给家里牵来了一头后腿瘸着的黑驴，从此我初中时代的早晚、尤其到星期六、星期天就又有了新的额外的活干，那就是割草、驮水，还要牵它去在楞畔上、亦或草滩滩挡青。据说吃了露水草的牲口容易长膘、强壮。
　　父亲给家里牵着瘸腿驴来的时候，嘴角上、眉梢上挂满了藏不住的喜悦，就是它被它原先的主人卖给我父亲时因为残疾而出奇便宜，是个不折不扣的便宜货，不仅便宜而且瘸腿驴还很乖顺。
　　我当学生的那个时候，感觉父母对我的学习不怎么重视。父亲和母亲很少问及我的学习情况、我的成长进步，即便是有过，也只是一年半载过后提问上一两句，然后嘴边常常念叨的不是地里的庄稼、就是家里的鸡啊、羊啊、猪啊，让我和弟弟早起晚夕的不是帮着大人喂猪、放羊、拾粪、家里外面的干些力所能及的零碎活。
　　不管我愿不愿意，也不管瘸腿驴愿不愿意，反正得听大人如此这般安排。中学时代的闲暇时光，实际上瘸腿驴就这样成了我和弟弟最好的搭档、最好的伙伴。
　　父亲买回瘸腿驴的主要目的就是用于为家里驮水。那时候我们村里上上下下全庄子缺水，而且有几处滴淌点泉儿水的地方都离家很远，一个人出去担一次水或用牲口出去驮一趟水，来回就得两三个多小时。离家稍近一点的泉眼，如果不去早早排队等、或在后半夜起床去抢，就轮不到头上。就这样，我的中学时代，也就是和瘸腿驴一并驮水过来的时代，也是我为它割草、拌麸料、为它四蹄下面刮粪、垫土攒粪的时代，当然也是瘸腿驴为我一家子人十分受苦受累的时代。
　　放学回家，我就把斜跨的书包一股脑儿抛在中堂的大红柜上，在大人的帮助下给瘸腿驴套上鞍子、背上驮给两个木箍的椭圆形大桶，大概两天一次，就去我们那里叫李家湾的地方驮水。
　　李家湾路比较远，得翻过一道不高的山梁，七拧八拐、弯弯道道沟沟坎坎的脚底下一点不好走。装满水的时候，瘸腿驴或扬高脖子，或埋头向地，一瘸一拐地拼着全身的劲在我的牵引下往回赶，一个来回就是一身汗。
　　瘸腿驴虽然乖顺，但也有发脾气不听话的时候，用头顶过我的胸腔，用尾巴扫过我的脸蛋，用蹄子踢过我的膝盖，这时候我就拿棍子狠劲抽它，或瞒着父亲不给它填草喂料。或去给它饮水的路上就那么纵身骑在背上，抽打着它的屁股，让它踮脚一路小跑。再不去草滩滩放养的时候，用缰绳把它绑在树上不让吃草，如此这般地折磨上一番。
　　中学毕业后，因为没考上大学，我就去当了兵。等我五年后复员回家，家里已经没了瘸腿驴。及问母亲之时，母亲只是淡淡回答了一句：瘸腿驴死掉了，皮子和驴肉给家里换回了五六袋粮食。
　　从穷山沟沟终究走出来的我，过去了这么多年，每次回到生我养我的村庄，我的目光总也寻找不到过去那些和父母一样年纪的长辈们熟悉的身影、笑脸。父亲去世了、母亲也同样去世了，那些熟悉的身影、笑脸我心里明白也已经一个个不在人世了。迎面碰到的总是陌生的面孔，如果没有旁人的介绍，我完全不知道这年轻的姑娘、媳妇、小伙究竟是谁家的孩子，谁的后代了。
　　早就不用再去叫李家湾的地方驮水了。由国家勘探钻井队从深深地下打出的水就用管道埋通到上上下下的家门口。那些年头家家户户养的马呀、驴的，现在都换成了手扶拖拉机、三轮、小汽车。土担梁的挑檐地柳木房子都换成了光鲜的松木大房，而且用铝合金、玻璃全封闭。很多人家都盖起了二层三层楼，在那儿耀眼夺目。地里大多已不再种的是庄稼，换成了卖钱的油松树、花苗、药材。村里人一年就留种一点够吃的洋芋、油菜、麦子，收拾完毕庄稼活，都出去打工挣钱，日子过得舒服、悠闲、得意，光景一年更比一年好。
　　现在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情，我常常在回家的路上，或躺在侄儿家的火炕上，或跪倒在老祖坟前头，我总想起过去生活的艰难，总也忘不了我家那头死掉的瘸腿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