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不了解的灵寿(四十六)八月十五话美食 文/崔金山 搜集整理 农历八月十五学名叫中秋节。在灵寿,中秋节就叫八月十五,通俗、直白、不拐弯,突显灵寿人的"傻实在"。八月十五在灵寿是仅次于过年的大节。说是大节,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文化传承,也没有什么节日内涵,更没有什么喜庆仪式,最突出的就是一个"吃"字:再穷再苦的家庭也要改善一下伙食,让企盼已久的孩子们解解馋。 小时候的八月十五,总是在盼望中到来。八月十四傍晚,爹或者叔叔会从县城买来猪肉和梨,有时候还买点月饼,存放起来。奶奶、母亲和婶婶也把泡好的棕叶、黍米和红枣端到正房前台上,三个人边说话边开始包棕子。吃了晚饭,把包好的棕子放到大铁锅里小火慢煮,到半夜才熄火闷起来。 与一般的农村不同,我们那一带紧靠慈河,拥有天赐的沙滩,历史上盛产长果(花生),八月十五最值得显耀的是家家户户炸麻糖(油饼)。还没到八月十五,奶奶就早早和了点花秸泥,在日头底下开始整修炸麻糖炉子。炸麻糖炉子是专用的,铸铁炉身,三爪落地;中间是炉膛,前面开一个填煤加炭的大口子,下面是一个铁篦子;在炉膛的侧面,紧挨着铁篦子还有一个通风口,使用的时候会找一个没底的旧汆子与风匣连接在一起。但铸铁的炸麻糖炉子只能算个半成品,真正要用,还必须用花秸泥把炉膛上面再加一层泥,一来省煤,二来便于架起小铁锅。炸麻糖炉子不用的时候,就放在院角风吹雨淋,每次使用都要重新抹泥。我们村人家的油料说是很多,那也是相对一般村的,谁家也不会经常吃炸麻糖。偶尔有一家因为用攒忙的,或来了重要亲戚炸一次麻糖,顿时会满街飘香,总能听到有坏小子在街里吆喝:"谁家炸麻糖嘞,不让老爷子尝尝唉!"听奶奶说,老年儿的时候,我们家每年都要吃一次香油炸的麻糖。想想每次用筷子沾点香油抹到切开饼子上那个香劲,馋得我直想回到万恶的旧社会。即使现在条件好了,香油麻糖仍在我的美梦中。 八月十五早晨还没睁眼,耳边早早就响起了"哒-哒-哒"炸麻糖的风匣响板声,一吸鼻子,"一矾二碱三盐十斤面"与被花生油炸出来的独特香味顿时侵入心肺。一骨碌爬起来,顾不上洗手洗脸,直接跑到麻糖锅旁边,拿起一个大麻糖就"吭吭"吃起来,又香又脆,盘子大的麻糖几口就能吃完。再来一个就没那么急了,开始一枝一枝吃,到第三个就香得吃不下了。炸麻糖至少得用两个人,一个人先把醒好的软面揪出一个小团放到鏊子上,然后用双手往两边拓展,再用擀面丈擀成薄面片,再拿一个铲子在面片上划出几道,然后双手扽起薄片,一提溜放到滚烫的油锅里,薄面片瞬间鼓涨了起来;另一个人等一面炸好了,再翻个过儿,两面炸熟了就成了一个金灿灿"圆篦子型"麻糖了。自己家炸的麻糖与外边卖的油条从来就不是一个档次,无论放置多久,吃起来总是香甜可口。 八月十五也是丰收的季节。每年的八月十五,铁定会遇上秋收种麦,人是不能歇的,大人们都会到地里掰棒棒(玉米)、收长果、割谷子、刨山药或者是摘棉花。孩子们也不闲着,中小学都放了一年中最长的秋假,帮生产队或家里干些轻松的活。印象最深的是刨棒棒茬子,生产队先把掰好的棒棒收走,然后再用牛车拉走棒棒秸,最后才把剩到地下的棒棒茬子分给农户,由大人领着孩子们刨出来作为冬天的柴火。有时候,棒棒秸还没有拉走,就开始分棒棒茬地,孩子们就在棒棒秸中找能吃得"甜甜儿"。干枯的不能吃,发白的也不甜,上半部没水气,最好的是根部发青并呈酱色的,折去中上部,用手剥去外皮,再用牙一片一片撕去内皮,露出浅绿色的"甜甜儿"来,咬一口满嘴甜水,有的比甘蔗还甜。在过去的家乡,无论男孩女孩,都好这一口。秋收季节,当你看到有的孩子手指头包裹着布条,有的孩子嘴角长着口疮,不用问,肯定是吃甜甜儿剌的! 说是秋收,我们村却没有要收的水果,整个大队没有一棵水果树。八月十五的梨都是从县城集市上买来的,香蕉、菠萝等南方水果小时候就没有见过。第一次吃苹果,还是上初中的时候,小韩楼村的苹果园开始结果并在供销社销售,一位家庭条件较好的同学买了给我吃的。如果说鲜枣也算水果的话,那么吃得比较多的水果,就是鲜枣了。七月十五枣红圏,八月十五枣上杆。刚记事的时候,我们村北还有一片枣树地,只记得有一年八月十五,家家户户提着篮子到生产队去分枣。后来,村里的枣树地也没有了,孩子们只能吃自家树上的枣。在村内大街北边,有我们家一片祖传的闲散地,这片闲散地没盖房屋,却栽着许多槐树,最东边有两棵枣树,其中一棵长疯了,只长树叶不结枣,我叔叔就把它锯了。另一棵倒是结枣不少,但每年最后剩下的红枣也不多,印象中从来没有吃过这棵树上晒干的红枣。无论是青枣还是红枣,都是饿急了的孩子们用来充饥的对象。枣树一挂果,就被孩子们惦记上了,稍微长大点,尽管没有什么味,也有孩子偷吃。特别是遇到风交雨的时候,枣树底下会有自然掉落的青枣,孩子们也会捡了吃。枣一发红,孩子们就开始流口水了,放学后男孩子们仨一群俩一伙寻找机会,一看枣树旁边没有主人,上去就是一石头,红枣"哗"地滚落地上,孩子们"嗖"地围上去,迅速就抢光了。有一年,在我家那片闲散地旁边住的邻家小子正偷着砸我们家枣树,正好被我小姑姑发现,俩孩子开始吵嘴,气得我叔叔拿把锯子把这唯一的枣树又锯掉了,从此我家几十年再无枣树。这棵枣树后来被旋成了两个槌布的棒槌,也算死有其所。 八月十五,与其它节气最不同的就是吃月饼了。为了省钱,我们家的月饼大多数是自己做的,肯定不如买得好吃,但起码有白面有白糖,吃着还是很甜的。光景好的时候,偶尔也从门市部买点月饼,五个一封,外面是一张黄色的包装纸,再加一张标明厂家字号的红纸字条,最后用纸绳打十字捆起来。说起这个红纸字条,灵寿还流传着一个有趣的爱国故事。据传,元代统治者为防百姓造反,令一甲十户伙用一把菜刀,用铁链固定一处,并派"元人"常年监视,甲内十家轮流供养,每日优待三餐,尚且动辄行凶打人,甚至草菅人命,百姓恨之入骨。元末天下大乱,有人趁中秋节之际,将"是夜同杀鞑虏"的字条藏于出售的月饼包内。果然,全县百姓于当年的中秋节夜,将各家供养的鞑子全部杀掉。自此,月饼包装上贴一红纸字条的标志,就在灵寿流传下来。 八月十五的月亮,总是很晚才会升起来。吃了晚饭的我,早早就爬到了房顶上,等着懒懒出窝的月亮。不是想欣赏月亮的皎洁,也不是想看嫦娥吴刚,而是等待着奶奶分发月饼。饭后的奶奶会让我把院门紧闭,自己开始忙碌起来,下午打好的月饼,昨天买的雪梨,还有她自己蒸好的各种动物形状的馒头,都放在家里外间的供桌上,点一柱香供着。当月亮升上来时,奶奶就会走到院子中间,把盛满月饼的盘子举过头顶,低声说着什么,开始祭拜月亮。祭拜完月亮后,打好的月饼才能分发给孩子们。我们终于吃上了期盼一年的月饼。 改革开放后,农民的生活水平迅速提高,平时吃得都比过去八月十五还好。每到八月十五,家家鸡鸭鱼肉、各种新鲜水果,孩子们再也没有过去那种过节的新鲜感。特别是月饼,成了八月十五串亲戚的必备食品,一盒月饼转来转去,有时候转了一大圈又转到了自己家中,成了一种转得多、吃得少的食品。倒是炸麻糖还不过时,但也不稀奇,每个村都有一家麻糖摊子,常年做粮食换麻糖的生意。最值得一提的是,邻村一位年轻人突发奇想,在我们村西开了一家以炸麻糖为主食的饭店,并起了一个很亲切的店名叫"张母娘麻糖",生意很是火爆,还吸引了县城里的官员富户,饭店开了十多年竟然一直昌盛不衰!但客人们还是有点意见,都说来过多次,从来都是"只见麻糖不见丈母娘"! 在灵寿,八月十五还有另一个纪念意义,著名的陈庄战役又叫八一五战斗,横山岭水库也叫八一五水库,都是纪念1939年农历八月十五那天,发生在横山岭水库下面的那场围歼1200余鬼子的抗日战役的。在横山岭水库的东北岸,高高的陈庄战役纪念碑亭小山的东坡下,现在仍埋葬着几十名无名烈士。他们全是为了自己和中国人民过上更美好的生活而牺牲的。八月十五那天,他们吃月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