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放牛

　　包产到户那年，我们三家分到了一头母牛，第二年下了一头牛犊，三家轮流放牛。父亲常年在外工作，母亲身体不好，加上还要种地操持家务，放牛是顾不上的。平时，都是大我六岁的三叔放。放暑假后，我和三叔一起去放。
　　夏天的早晨，刚出山的太阳很温和，天气凉爽，青草上的露珠闪闪发光，鸟儿欢快地鸣叫着，老牛走上山坡，埋头吃起草来。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小牛犊的调皮捣蛋，真是让人佩服得很。它这里瞅瞅，那里看看，一会儿沙沙地跑出老远，一会儿又跑去用头抵其他的小牛，惹得人家发怒，和它打起来，待老母牛＂哞——＂的一声唤，它就乖乖地跑回母牛身边吃奶。
　　只有十几岁的三叔，性情温和，少年老成，他像那头老牛一样，一走进山坡就忙着挖药，有时他也会指着一棵草对我说，这个是妈妈肉，中药名叫沙参，是温补的。有时又指着一棵开着小黄花的草说是柴胡，能治感冒。可我就像那头小牛犊一样，没有一阵子安静，一会儿被蝴蝶引得满山跑，一会儿又去摘山丹花，别说识药了，玩得高兴了，连拦小牛犊的事都忘了。有时摘不到自己喜欢的花，还要扯着三叔去摘，看到没见过的蝴蝶，硬赶着三叔满山坡的捉，三叔一边挖药，一边操心着牛，还要时时提醒我注意安全，对于我这个＂野蛮公主＂，三叔一点办法都没有。而我，忙得不亦乐乎。
　　伏天太阳起得早，比太阳起得更早的是我们的村子。趁着太阳没出来，没耕完头茬地的人家，早早吆着牛下地了。悠扬的牛铃叮叮当当的响起来，喊牛的吆喝声也响起来。女人们早起来了，案板上已是一框热气腾腾的馍，锅里烧着汤。淡蓝色的炊烟，从家家烟囱里袅袅的飘起来，弥漫在村子上空。娃娃们也被早早从睡梦里喊醒，打着哈欠，揉揉惺忪的睡眼，喝一碗汤，装上一片热馍就要去放牛了。
　　出了村子，沿着南山蜿蜒的山路，大约十几里山路就到了。水泉湾是一个地势相对平坦的草滩，湾里有个冒水泉，一年四季，泉里＂咕咚咕咚＂冒着清凉甘甜的泉水。因为有水滋养，那一带的水草嫩绿茂盛。在那里，可不用操心牛跑远，也不害怕牛吃庄稼，更不担心牛吃不饱。即使两头牛打架，也不用担心牛会滚坡。只要把牛赶到水泉湾，放牛娃就万事大吉了。
　　牛低着头吃着青草，慢慢地移动着，等吃饱了，就地一卧，细细地反刍。再看放牛娃们，小一些的，两三个一堆，围在一起抓五子，或摘些毛儿子（狗尾巴草），在两根小棍子中间绑上线，耍毛娃娃过河。大娃娃已经知道生活的艰辛了，挖药的挖药，剜野菜的剜野菜。等渴了，跑到冒水泉边，两手一掬，或倒身趴在泉边，咕咚咕咚一气狂饮，那真叫一个爽！饿了，到附近的地里刨些洋芋，在地上掏个坑烧着吃，把脸弄得像包公，互相取笑，打打闹闹，好不快活！
　　头茬地耕过不久，得趁着伏里耕二茬地，这样地里的草根翻出来容易晒死，晒不死的也不容易落草籽，来年庄稼不会被草淹没，土地肥力也好。每天上午，妈妈和弟弟犁地，下午，我负责放牛。
　　水泉湾虽好，可确实远，还是去大石沟吧。大石沟离村子不远，出了村，顺着我们村和吴湾中间的沟，只走十几分钟就到了。大石沟有许多石头，尤其是沟底，清一色的大青石。有的地方，清澈见底的水在大青石上叮咚流过，有的地方，炕一样的大青石，平展展地铺在水上。太阳已经斜过沟底，我们把牛赶上东边的山坡，饥肠辘辘的牛埋下头，像逐日的夸父，随着光影不挑不拣往上吃。我们一帮牛倌们，挖药的、洗衣服的、还有在坡上拦牛的，被称为书呆子的我，找个平展的大青石，把随身带的军用雨衣铺在大青石上，躺在上面看书。
　　棉花一样白的云，在天上游荡着，叮叮咚咚的溪水，像一首单曲循环的钢琴曲，牛在山坡吃草，阳光慢悠悠往山顶走。拿书的手酸了，看书的眼迷了，书往脸上一盖，思想天马行空，悠哉悠哉。＂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里的牧童，大概就是此时的我吧？
　　偶尔，也会有＂捉狭鬼＂一声大喊：有皮条（蛇）！瞬时吓得魂飞魄散，慌乱中滚到青板石下的水潭里，半身衣服湿透了，一副狼狈的样子被她们取笑，终于恼羞成怒，免不了来一场水仗化解怒气，结束尴尬。大家又和好如初了。
　　每年暑假，我这个零时的牛倌，惬意而快乐。当然，中间的烦恼、担忧、痛苦和意想不到也不少：也曾有因自己疏忽而让小牛摔下崖的难过；也曾突遇躲不及的暴雨，变成不折不扣的落汤鸡；也曾因一场暴雨过后，在鱼脊背一样滑的下坡路上，被摔得浑身是泥，皮青脸肿；也曾为赶发情期的牛，这山跑那山，跑到腿感觉要断；也曾有因那馋嘴牛偷吃人家庄稼，让人骂得恨不能钻地缝的无地自容；也曾……可是俗话说：晴天总比雨天多，再说，人活一辈子，不如意的事太多了，不如只记着快乐的，才能活得不沉重，感知活着的乐趣，才能更好的生活。对于我来说，每一个放牛的记忆，全是满满的快乐。
　　每次回老家，看到那些放牛的人，总会忆起往日放牛的情景，不禁心生神往，总是忍不住想：若能守一小院，养两头牛，每天迎着朝阳去放牛，静看云卷云舒，看草长，看花开，看蝴蝶闹，蜜蜂忙。＂日之夕矣，羊牛下括。＂人生纵有三千烦恼，也会被消解得一干二净吧？
　　审阅：廖林
　　简评：放牛的乐趣只有亲历了的农村孩子最懂：采药、挖参、游戏、读书……一切纯真美好，鲜活如初！
　　终审：严景新
　　作者：蔡小英
　　编辑：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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