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医路人生

　　（三）
　　孩子也快一周岁了，既然婆婆不想跟我去，也只能把孩子放在老家跟着她了。
　　儿子一周岁零一个月的时候，会走路了。又过了两个月就是春节了，到处是放鞭炮的声音。放年假了，陪伴在孩子的身边，甜蜜地问他：
　　孩子，妈妈不在家，你想妈妈吗？
　　想。
　　怎么想？
　　嘣，嘎。
　　哈哈。多么天真的思维，多么可爱的回答！让我如何不想孩子呢？让我如何不爱孩子呢？！
　　为了能多回家，我跟领导申请，去了护办室，那个科室歇班比较多。开始骑自行车回家，50里路需要两个小时左右，累的真是气喘吁吁；而且经常在半路上看见打扮的流里流气的人，我就特别害怕，但是终归有惊无险，也有时候坐车往返，那时候单程车费是两块钱。
　　后来买了一辆摩托车。我也试着学，挨了几次摔，学会了。去那个医院有一段路程村庄特别稀，记得那年麦子快成熟的季节，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蓝天白云下，公路两边是金灿灿的麦田，我开到了最快的速度，大约是80mile，长发，蓝色长裙，晴天丽日，感觉自己飞起来一般，沧桑中，体验到了一种野性的美感，但是，我始终不开心，因为挣钱很少，而他家又那么穷。
　　婆婆热衷于玩老牌，孩子跟着她太受罪了，每次我回老家，都要围着村子里的几个牌局挨个儿去找婆婆和孩子，通常，她们是七八个老婆儿坐在炕上玩牌，而且多数都爱抽烟，整个屋子里乌烟瘴气，而我的孩子，就躺在一个旮旯里睡觉，身上盖着一个脏兮兮的布片子。
　　这次回家，还是那样，叫醒孩子，抱着他回家，刚学会说话的孩子进了屋门就说：我要吃馒头，我要吃饽饽。
　　孩子饿坏了，中午蒸的馒头拿过来就啃，一边和我要水喝。
　　心疼死了，于是我带着孩子去了娘家，当时弟弟妹妹都上学，我娘也没别的事，就答应了帮我带孩子。
　　跟着姥姥孩子舒坦多了，也干净了，吃的也好一些，我也稍微放心了一些。一天天孩子长大了。
　　每次孩子看见我都开心的不行，乐的屁颠屁颠的，我去哪里都要跟着我，有一次孩子咳嗽，每天给他打针（先锋五），为了跟我去，孩子说跟妈妈去我打针就不哭，唉，太懂事的孩子！
　　两周岁的时候，我决定自己带孩子了。
　　（四）
　　还记得那条雨后的彩虹吗？我们打开窗户凝神远望。2周岁的儿子那么爱说话，那么爱问问题。世界上的一切对儿子来说都是新奇而神秘的。他说，我要给妈妈摘一片白云做被子，采一片彩虹做衣。我要给妈妈摘下月亮做镜子，摘下星星做灯。有儿子陪伴的日子，我是多么快乐又幸福。
　　那个医院是个效益非常不好，每个月二百元左右的工资，对于失去土地，没有了最基本的生活保障，极低的工资连温饱都难以解决又带着孩子的我来说，吃饭都成了问题。
　　而麦秋的那个月，仅仅发给我一百三十元。看着当地的农民一车一车地往家拉着麦子，那沉甸甸的麦穗对我和孩子来说也成了诱惑。一个午后，我决定带着儿子去拾麦穗了。
　　收获过的麦田里居然还有那么多的麦穗！我和孩子高兴极了，快乐地拣拾起一棵棵带着麦穗的麦秸，一会儿的工夫就拣了一大捆。地里那么多的蚂蚱和蝈蝈，我们逮着一个又一个，最后怕挨咬又放了几个，只剩下两个大个的，带着我们的麦穗和蝈蝈，开开心心地回到了我们的家。
　　那是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房子，两张单人床对在一起，两套被褥枕头，一个桌子，一个电视，几个放衣服的纸箱，还有一套炉具，简简陋陋，就是我和孩子的家。
　　天气逐渐热了，在屋子里做饭太热，所以每天只能买些馒头，买点咸菜凑合着吃。
　　捡回来的两只蝈蝈瞪着大大的眼睛，腿挣扎着要飞走。我狠了狠心，把它们放在油锅里，膨胀的身体逐渐变成了红色，香喷喷的味道满屋子飘散开来，儿子就这样第一次吃到了真正的野味。他眨巴着嘴说还要吃。我几乎要哭了。孩子，这也是生命啊，不是为了你长身体，我怎么忍心如此残忍地杀生！于是，我们开始搓麦穗，准备熬麦子饭。一会儿，满屋子麦子香味，也是满屋热气腾腾，我们饭是吃饱了，觉却热得睡不着了。
　　那时候也有人说：你们多好啊，端着铁饭碗，吃着公家饭。这个时候，我是很彷徨的，我不知道到底人们是在羡慕我们的轻松，还是在耻笑我们的无能。我们是端着所谓的铁饭碗，可这碗里放的没有肉啊，只有一点点清澈的水汤，吃不饱，喝不足。我们没有房子，没有土地，有单位但是没有足够的经济收入，我们幸亏只有一个孩子，否则，会被饿死，被罚死，被逼迫到四海为家。
　　看着孱弱的儿子，我曾经是那样无助，我多么希望能拥有一块土地，或者换一份待遇好一些的工作，可当时那几乎只是梦想。看着孩子瘦弱的身体，望着家徒四壁的屋子，我绝望过，但我始终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五）
　　有一天，我对孩子说，妈妈要想想办法调动工作，调到姥姥家附近，不去那又远又破的医院上班了。儿子沉吟了一会，眯缝着细长的小眼睛问我，妈妈，怎么调啊，是不是让吊车把我们给吊回来啊？哈哈。幼稚可爱的孩子啊！思维总是那么纯洁而广泛，象极了小时候的我。让我如何不喜欢他？
　　转眼儿子4周岁了，我也调离了那个偏远而贫苦的地方，又回到了到了这个曾经厌恶的地方，现在想起来，其实当时厌恶的，并不是这个地方，而是没有自由和极度被压迫的生活方式。
　　于是，我可以教孩子学习拼音和数字了，孩子会在我不忙的时候来到我所工作的科室，这里的人是那么和善而大度，儿子在我们爱怜的眼神里，长大了。
　　孩子岁那年，我又一次离开了，去外地进修。去了两天我就开始知道自己又错了。挂念孩子的感觉让我窒息。已经不是学习的年龄了，孩子的妈妈就应该天天守护在孩子身边不让他受半点委屈。每次打电话，听见儿子稚嫩的声音，总有泪水在眼睛里打转。那天晚上，我间隔两小时给家打一个电话，开始他在家写作业，说爸爸不在家，后来孩子睡着了，被电话惊醒的儿子说：妈妈，我冷，我害怕，我自己在家，爸爸把我锁家里了。而他的爸爸就这么狠心地把岁的孩子用明锁锁在家里自己出去玩麻将去了。多么残忍！多么可恨！忧郁、愤怒、无奈、焦急，我一夜未眠，第二天清早就急匆匆踏上了回家的路，进了家门，看见的是一个脸脏兮兮、脚臭乎乎的小孩儿，心痛的感觉让我的泪如泉涌，再也没有了回进修单位的勇气。
　　一天天孩子在长大。然而，也许是在母体内的先天不足，也许是后天的教育欠佳，儿子的学习成绩并没有我想象的理想。在他读三年级的一个上午，因为给你讲解一道数学题他不明白，我第一次打了他。他哭泣着离开了家。我焦急地去寻找，他居然学校东边的地里躲着，看见我着急的样子，泪眼婆娑地出现了。我能理解他，敏感、脆弱、自尊心强，就是我小时候的的翻版！
　　于是让孩子去了私立学校。我总相信，龙生龙，凤生凤。我相信自己的孩子是最聪明的，如我。于是，儿子的成绩就成了他学习的晴雨表，每次去学校探望，每次放假回了家，总要先向妈妈报上他的成绩。
　　南屋的墙壁上，划着孩子身高的刻痕。一年一年春去秋来，瘦弱的身体逐渐长高，每一条刻痕上都划着孩子的成长和我的欣喜。
　　昨天，我把儿子种的小葫芦全部采摘下来了，不算原来摘下摔坏的那颗，正好二十颗。圆忽忽的，好好可爱。他种的丁香花已经不开了。鸡冠花也快枯萎了。孩子的心思是那样善良而细腻，爱护并珍惜每一颗鲜活的生命，哪怕只是一株小草、一朵小花。所以，尽管天气渐凉花已凋零，我却迟迟不肯拔掉它们，我怕我那样做了，会让他伤心。
　　转眼，25岁的儿子已经大学毕业4年了。生日这天，我只想祝福你，工作顺利，爱情美满。我相信，我的儿子不是麻雀，苍鹰的孩子，一定会飞得很高、很远。
　　孩子，百里之外，你能听到妈妈的想你的心声、感觉到妈妈祝福你的信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