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玉兰花开了,颤颤地粘在枝头,清逸出尘,在斜阳中,摇曳出令人垂泪的身影。一阵风过,一片白色的花瓣落在地上,在萧索的冷风里弥漫着一种遗世的孤独。 十年生死两茫茫。泣血的记忆被时光的利刃 一片一片切割下来,恍若昨日。 而我,早已无法用语言表达我内心的苍凉 ,就像无法用一片凋零的花瓣,吐尽对您深入骨髓的哀思。 所有的守望,都被风吹得一片荒芜 。我知道,在故园那片寂静的山墚上,地下长眠的母亲是孤独的,长满青草的土围绕着母亲的寂寞,连同那日见消瘦的炊烟…… 多少个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时刻,我都无法走出对您的思念。 前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母亲。那梦中的情景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天空飘着蒙蒙细雨,空气里夹杂着一丝寒意,突然一阵风推开老屋的门,我冲进屋里,看见母亲坐在床上,捂着被子,窗前燃着一支白色的蜡烛,我跪在母亲床前,母亲问我:"你冷不冷啊?"说罢,伸出手拉我,把被子推给我... 我醒了,梦戛然而止。躺在床上,无法再入睡了,梦中那真实的细节不断的在我脑海里回放。 整整两天,我心里都是酸酸的,关于对母亲的思绪始终缠绕着我,以至于我不能静下心来去完成手头的工作。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母亲啊,不知道是我对您的思念感应了您,还是您离开我们十年了,在天堂里想念您的儿女而感应了我的心灵,托梦于我,让我们能在梦中相见。 十年前,刚刚步入古稀之年的母亲在一个乍暖还寒的早春里溘然长逝。山风寂寂,寒雨霏霏,一抔黄土,这就是您老人家最后的归宿。您去的世界阴冷孤寂,儿女们只能为您点亮一盏盏送行的清油灯。 母亲的墓地选在老家院子正前方的一片庄稼地,坟头正对着红道墚。两年前,父亲也走了,却没有和母亲安放在一起,父亲的坟地在老屋后面数百米远的菜地里,坟头也是正对着红道墚。 我的老家,在大巴山区偏僻农村的一个角落。自我这一代,母亲生下儿女六个(夭折了俩),处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困难岁月,为父为母之辛酸可想而知。 每到青黄不接的时节,全家的口粮就只剩下红薯,每到年末岁尾,也是父母最难熬的日子。因为年年都亏空,年年要靠母亲养猪补回亏空才能领回口粮。那时候,父亲为了挣钱养家,去汉中背盐巴和棉花,母亲在太阳落山时候徒步走20十多里山路去接,往往到家都是后半夜了。1958年大炼钢铁那阵,母亲和村里的男劳力一起背"黑棒槌"(烧焦的树段,据说是炼铁所用的燃料),一天要走好几十里路。到后来,因生活所迫,父亲去了铁山的煤矿当了"背二哥",母亲自己在家含辛茹苦,既要种田,还要抚育几个孩子。母亲一生俭朴,家里孩子多,一切开销都要精打细算。但每逢过年,总要请裁缝上门为孩子们做新衣服、鞋子。尽力让我们穿的整整齐齐。 父母当年多么艰难,靠着希望,含辛茹苦把儿女拉扯到大,坚强地挺了过来。 如今,乡下老家,庭院空旷,故人西辞,天人相隔的哀恸伤感,席卷而来。漫长的光阴里,血泪成河…… 想起小时候的一件往事,大约在我五、六岁的一个晚上,那时村里还没通电,煤油灯的芯上摇曳着微弱的光,屋子显得昏暗,母亲索性灭了灯,搂着我躺在被窝里,我依偎在母亲怀里。那天晚上,母亲跟我说了很多话,别的都记不住了,只记住她幽幽地说了一句:"幺儿,等妈老了的时候,你给妈养老哈。"而今,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十年了,每年的春雨绵绵过后,母亲坟前小草和花朵,一如既往,安安静静。 母亲啊,如果草木有心,请在大地上种下我忧伤的草籽;如果风会说话,请你掠过高岗拂过原野时,告诉我,你归去的方向;如果雨亦含情,请允许我的思念随你一同沁入泥土。 附:纪念母亲的几首旧作 《血融于雪》 1
以梦为马,凝水成雪 江南已是落花时节,而我三千里关山外的三月 一场又一场的雪,披满季节的额 因为失去你,我失去一切 走在路上,风雪凄迷,昭示今生的诀别 2
故乡,遥远的远方 你孤零零地在那山岗上 三年了,那只斑斓的蝴蝶 一直在那淡淡的薄暮里。浅浅飞翔 风雪在三月来临,不可阻挡 而春天杳无声息,无法逾越。清冷的北方 3
三月,残雪如泪 流淌成故乡的河,汹涌成劫 那些被叫作乡愁的东西 在灵魂最深处,早已化作一滴血 4
三月亦是荒漠 三月的荒漠,长满记忆的荆棘 北方以北。被春天遗忘的三月,血融于雪 所有荒芜的记忆,踏着岁月远去 唯有雪,一直开在我梦境里。生生不息,绵绵不绝 5
无数次,伫立在荒漠的耳廓里 聆听时光的回声,如同母亲教给的童谣 在头顶开满云朵和鲜花的梦 我的心被摘空,母亲在地下睡了那么久 母亲,我无法唤醒你,我也无法唤醒人间 这遥远的距离 6
走过三月。大地和花草都睡了那么久 春天,雪融了,开花吧,下雨吧 母亲,这是我唯一简单而隆重的祭礼 我只祈祷一个和煦三月,在你坟前洒下新绿 7
静穆的苦楝树,大地,流云以及啼血的杜鹃 让我在静夜里褪下灵魂的鳞片,任鲜血淋漓 那一脉血,生生世世,在我体内流淌 这与生俱来的痛,在暗夜里游弋 人在异乡的孤独,有生之年,我无法逾越 正如谁也无法隔绝白昼与黑夜 8
这一生一世的血缘,母亲啊 春天还在路上,而我只能就此别过 我终于明白,那从天庭里飘来的每一瓣雪花 都是你,生生不舍的牵挂 2013.3.28于承德 《清 明 雪》 四月,北方的天空 飘起纷纷扬扬的雪 母亲一次次出入我的梦境 从故乡青石板的小巷 翩翩而来 迷濛的眼神,荒草丛生 雪花飘零,樱花谢了 故乡的季节梅雨缤纷 父亲在电话里说 我给你妈烧了纸的 可她还为什么还总不放心 父亲的声息 在轻寒中撩起,夜色也是 自你走后 父亲的白须和烟锅 总在这样清寒的夜色里 一飘一拂,一明一灭 蓝色的青烟,一圈一圈 在我的心头 经久不散 我知道的,母亲 五年了 你独自长眠在寂寥的山岗上 透过一颗,草尖上的泪珠 遥望北方,饮雪的灯 我在遥远的塞外小城 总是在四月,油菜花凋零的原野 飘满青烟和祷告 而此刻,北方的天空飘起了雪花 囚禁在时光中,我闭目诵经 我看到,四月的青草像你的睫毛 草色中有晶莹的露珠 那是你悬挂在睫毛上的泪水 母亲啊!我是不是漂的太远 就像这一片片,四月的雪 2015.4.4清明前夕于塞外宁城 《母亲节,遥寄天国的母亲》 那一抔黄土 青上加青 远方与故乡 只是一粒米的距离 在回望的心跳里 唱一首歌 想念永远的母亲 那些炊烟,那些粗茶淡饭 那些远走的黄昏 那些青涩童年里的乡愁 都是对您泣血的思念 闭上眼,您的影子穿梭重叠于梦境与现实之间。 斑驳的梦呓,走不出漫长的雨季。 这个无比闷热的夏季,于我,注定是迷离和冷寂。 一个人独自躲在不被人注目的角落里。渐渐失语。 回忆很近,醒来才知一切早已遥不可及。 每日每夜,淡淡时光,继续着继续。行走在空旷的十字街头,心若浮尘,无枝可依。 整整一个季节,虚妄与幻灭,布满了我倾城的的忧悒。 总在不停地走,不停地回头。 总在寂寞黄昏,眺望遥远的故乡。 那一片向西的菜地里,千里孤坟,荒草凄凄。 时光似水,风逝无痕。 转瞬间,您离开我们已经七年 天国的母亲,你还好吗? 你会在每天每夜里思念尘世间的亲人吗? 您走后,我把您安放在我灵魂深处最为隐秘的角落里。 而我的心仍只是无休无止的哀泣。 天空中微云浮动,往事苍凉,漫过幽幽心堤。 纠结的痛楚。不堪的记忆。 夏夜里,整夜无法安眠,对您的怀念写满悲伤。 菜园。小路。炊烟。竹篱。 夕阳西下,断肠人独在天涯。 天堂人间两不见,一别千古杳然去。 夜幕下,我遥望星空,分不清哪一颗星子是您。您饱经沧桑的脸,在我的梦里若现若离。 真想过去看您,只是天河阻隔,无法泅渡。 就让一切沉入黑暗里,连同我静默的哀思。 天堂里的母亲啊,您会有感应吗? 如果有,为什么您一去杳如黄鹤,再也没有声息? 《母亲生日祭》 我在黑夜里触摸你的孤独 想象你站立在风中的姿态 眺望在时光的尽头 ——献给母亲生日的祭礼 时光微凉,西风渐紧 拉开黑夜的门,放逐被红尘俗世囚禁的灵魂。 那一种被撕裂的痛,如同浓黑的夜色缓缓升腾。 这一片夜的戈壁。 大地之下,是庇护我内心安宁永恒的秘密。 夜空如洗。 凛冽的微光,照亮我内心颓圮的庙宇。 心里的伤,密如秋草。 在故乡,在万劫不复的梦里,您慈悲的脸庞浮现。 在泪眼晶莹的余光中,我用千里之外流浪的心,触摸您粗糙的掌纹。 而您,依旧在萧瑟的秋风中频频回首,为我守候在归家的渡口。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母亲,今天本是您的生日,而您却早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寒星布满整个夜空。我仰望星空,与天堂的您遥遥相望 … 归燕呢喃,寒蝉凄切,在深深的夜里泣血。 而我在通往天国的每一颗星子每一粒微尘上寻觅您旧日的声息。 多少次梦里,我试图以双手触摸您在天外世界的孤寂,用千万次流泪的眼。 如果血之火,可以焚去心头所有的荆棘,我愿在灰烬上种下一株凝泪的菩提。 因为我深切地知道,您一定是远远地微笑着,微笑着看着您深爱的儿女和眷恋的尘世。 在广漠的夜空之中,您无所不在,无时不在。 《 梦见和母亲抵足而眠》 惊秫中醒来 又是在凌晨三点时分 半梦半醒间 千般黯然 依稀记得与母亲抵足而眠 母亲的身体如同冬眠的土地 寒彻如霜 那个最疼我的人,在天上 与我隔世相望 素颜如水 慈悲而安详 无法褪去的 依旧是眉宇间凝结的忧伤 在那片低矮的山岗上 日沐风尘,夜濯清霜 母亲已然不能冷暖自知 却依旧在,守望 遥远遥远的北方 在这个严寒的冬天 我是一匹独行的狼 在科尔沁的荒原游荡 唯有那些抵足而眠的岁月 让我在静夜独自舔伤 今夜 我在北方城市的温室里 听窗外寒风的呼啸 穿越梦境里的薄凉 漂泊异乡的灵魂 今夜注定无处安放 母亲啊 请用你慈悲的目光 牵引我 让我在最后的夜色里 走回故乡 2017.5.11日整理于承德唐家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