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枇杷的忆念

　　小满刚过，已是暮春初夏，远在南国广州的我突然想起，这个时候应该是家乡＂五月枇杷黄似橘＂了吧！
　　我的家乡是鄂东南通山县大畈镇下辖的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记得小时候，枇杷是村里最常见的果树，而且它们似乎与生俱来就跟这方土地有了感情，生命力极其顽强，从不见有人刻意种植，也无需人专门管理，被人随手丢弃的一颗果核，若干年后或许就会在一个旮旯缝里长出一棵参天大树，它们深深扎根于这里，恣意生长，四季常青。结出的枇杷果约莫葡萄粒般大小，酸酸甜甜的，很是可口。那时候，我们村里虽说桃、李、枣等果树也常见，但或许是它们未经过改良，也或许是并不适应这里的土地，其果实大都又苦又涩，实在谈不上美味，远不如枇杷的入口生津来得酸爽。
　　枇杷因其叶子酷似琵琶而取其谐音得名。相传，宋代大文豪苏轼诗云：客来茶罢空无有，卢橘杨梅尚带酸。有人问他：卢橘为何果子？他说：枇杷是也！然而汉代的司马相如在其《上林赋》里其实早有记载：卢橘夏熟，黄甘橙楱，枇杷橪柿，亭奈厚朴，几样东西是并列陈述的，说明卢橘是卢橘，枇杷是枇杷，两者是不能划等号的。明代医药学家李时珍后来也说过：注《文选》者，以卢橘为枇杷，误矣！可见大文豪也有谬误的时候。
　　枇杷全身都是宝。其果实同时兼具食用和药用功效，《本草纲目》中记载：枇杷能润五脏，滋心肺。其叶子也有缓解肺热干咳的作用。据说川贝枇杷膏就是用枇杷叶为主要原料制作而成的。我们小时候医疗条件差，针对一般的感冒咳嗽，人们就常用枇杷叶煎水喝来缓解感冒症状。其花、皮、核等也有各自的功效。枇杷还可以酿酒，自己家里酿好的枇杷酒度数不高，性微凉，细细品来，感觉酸甜中略带一丝苦涩，有一点点葡萄酒的味道，却又似乎完全不一样，味道很是独特。
　　在种类繁多的果树中，枇杷似乎是一种另类的存在。在我们平常的印象里，果树大多是春天开花，夏天结果，秋天果实成熟。但枇杷却如那傲雪寒梅一样，不跟风，不争宠，在初冬的寒风中开出朵朵黄白相间的小花，在和煦的春风里冒出簇簇青色的果子，至每年初夏，金黄色的果实便一串串挂满枝头，随风摇曳，在翠绿色的叶子的掩映下，煞是诱人。宋代诗人宋祈曾作诗咏叹：有果实西蜀，作花凌早寒。树繁碧玉叶，柯叠黄金丸。我后来才知道，在冬天开花的植物其实还有茶花和水仙花，但既在冬日里开花又能结果的，我的记忆中却好像只有枇杷。
　　记得我们村头以前就有几棵高大的枇杷树，枝繁叶茂，其状如盖，粗壮的树身要两三个成年人双手合围才能丈量，似一把张开的巨伞，遮住一片艳阳，留下一片阴凉，既是大人们消暑纳凉的好去处，也是孩子们玩闹嬉戏的天然场所。每年的五月中旬，从枇杷开始泛出一点微黄时，我们一群馋嘴的孩子们就每天时不时仰头观望，心里总抱怨这枇杷怎么天天都是一个样，黄得这么慢呢？在那个连糖果都是稀罕物的年代，这些小小的果子无疑就是我们心中无上的美味。
　　枇杷黄了，也就熟了，随着一群鸟儿在树冠上叽叽喳喳的欢叫，孩子们也跟着欢呼雀跃起来，村里的人善良、宽容，孩子一般是不受果树主人的约束的。我们敏捷地爬上树干，坐在摇摇晃晃的枝丫上，一个个吃得小肚子圆鼓鼓的，滑腻的双手顺手在身上擦拭，衣服上到处花花绿绿的沾满黏糊糊的枇杷汁液，回家时免不了招来母亲的一顿责骂，可贪吃的我们在当时，谁还会顾及这些呢？
　　枇杷好吃，但却是不宜多吃的，儿时的我常常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敞开肚皮放开吃。初时尚感觉不到什么，过后就觉得牙齿又酸又胀，几乎张不开嘴，此后一整天吃任何东西都没胃口，毕竟，枇杷再甜，酸味始终是会有的，可见做什么事都不能贪图一时爽快。有次我囫囵吞枣的不小心把一粒枇杷核吞进了肚子里，惊慌失措的我慌忙跑去告诉奶奶，一旁的姑姑故作紧张地说：完了，完了，过些日子你嘴巴里就会长出一颗枇杷树。懵懂无知的我被吓得哇哇大哭，最后还是奶奶安慰我说：傻孩子，你姑姑是逗你玩呢，那枇杷核就像你平常吃进肚子里的豌豆一样，怎么会长出树来呢？放心，明天你上厕所时它自己就出来了，我这才破涕为笑。
　　孩子们吃得酣畅淋漓，大人们自然也不会闲着，他们乘着清晨的露水，把刚采摘下来的枇杷小心翼翼地装进箩筐里准备拿去售卖。枇杷最大的缺点就是不易保鲜，采摘下来的枇杷如果没能在当天及时卖完，次日就会发黑变质，变得一文不值。所以，谁也不敢懈怠，他们挑着担子，沿着崎岖的山路，一路叫卖。卖枇杷的钱一部分补贴家用，一部分也用作孩子读书的学费。
　　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村里那些曾经触目可及的土枇杷树由于各种原因多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新引进的杂交枇杷，其生长迅速，结出的果子宛若鸡蛋般大小，色泽金黄，果肉柔软多汁，无论是外观还是口感的确是当地的土枇杷所无法比拟的，只是这些枇杷即使口感再好，似乎也很难再激起我想吃的欲望。时过境迁，我已不是小时候的我，枇杷也不是当年所熟悉的味道了。曾经熟悉的村庄，熟悉的父老乡亲，熟悉的枇杷树……留给我的除了回忆，还是回忆。
　　审阅：陈玉花
　　简评：家乡的枇杷永远留在作者的记忆深处。它是美，是药，是美食，是童年的快乐和幸福，更是思乡的悠悠情愫。细品，有滋有味，最美好的回忆。
　　终审：严景新
　　作者：伍杰，男，一九七零年出生于湖北省通山县大畈镇长滩村，曾服役于武警陕西省宝鸡市消防三中队，现从事货运驾驶员职业。爱好文学，有数篇文字散见于媒体。
　　编辑：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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