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飞马和骡的故事

　　兵团战友
　　马和骡的故事
　　作者：李南飞
　　本文作者
　　李南飞，北京知青。笔名埂上草。1947年生于四川乐山，1967年北京四中高中毕业后赴内蒙牧区插队，1978年从草原考入北方交通大学内燃机车专业。现为退休工程师，在机电一体化产品的研制方面小有建树，拥有两项国家专利。国家注册的质量管理体系高级审核员。
　　2018年摄于西乌旗＂白马节＂
　　筹 划
　　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收编牧场组成43团后，筹划用人工配种的办法繁育骡子。
　　骡子是马和驴杂交的后代，兼具马的强壮和驴的耐力，擅长负重远行和劳役，母马与公驴之子称为马骡，母驴与公马之子称为驴骡，我们牧场马多但没有驴，所以准备繁育马骡。
　　繁育骡子在我们地区是头一回，团、连两级领导很重视，为此在一连成立配种站，站长是北京知青T.J，配置了一个班的兵团战士和几间土坯房，一些仪器，又从山上砍来柳木和桦木，筑起一个马圈。我被调到配种站，负责创建并管理专门用于配种的新马群。
　　配种站最珍贵的资产是一头种公驴和两匹种公马（不是纯种），都来自内地，驯养多日后逐渐适应了本地水土，由于被精心饲喂却无所事事，结果都发了福，为恢复并保持它们的活力，必须让它们负重运动，结果第一次训骑种畜的任务交给了我。
　　头一个试骑的是那匹红色种马，一个班的战士都跑出来帮忙，我们驯马都是先抓住耳朵让它老实后才备鞍上马，可这匹马的个子太高，昂起头时站在地上的人够不着它的耳朵。我让人找来两根长绳套在马脖子上，然后每根绳子两个人，分开在马的两侧，用力下拽迫使马低下头，然后再上去抓住耳朵并备上骑兵用的马鞍。这种外来的鞍子没有前鞍桥，如果马尥蹶子的幅度太大，我很容易掉下去，为保安全我在鞍子后面系了两根皮条，必要时当抓手。
　　踩着凳子我才上了马，认好脚蹬，右手抓牢鞍后皮条，一切就绪后我下令松手。那红种马先是一愣，随后挺直身昂起头，我比旁边小平房的房脊竟高出一头。我提缰绳并用马镫磕肚子驱动它，红马起初先用力甩动耳朵并向前挪了两步，紧接着，突然向前一跃，屁股随之猛烈向上一尥，这个蹶子真够厉害的，幅度之大我从没领教过，我虽然保住了平衡，但是两脚已脱蹬，夹持马肚子的力量显著减小，重心开始不稳，如果再这样尥一次的话，我已经准备主动跳下去。
　　孰料这马仅仅只尥这么一个蹶子，见没把我摔下去就服输了。
　　另一匹铁青色种马的个头更高，但我骑上去后它竟然不会尥蹶子，换我的副手来骑也不尥，只是猛往棚圈里跑。棚圈的门专为这些高个子设计，门框很高，但没有高到马身上再骑一个人的高度。幸亏我的助手反应快，一看大事不好索性一跃而下，在软地上就势打个滚，平安无事。
　　最有意思的是训那头驴，平时人们说驴都爱用＂犟驴＂来称呼，足见＂驴＂之犟确实不一般。
　　我们买来的＂关中大叫驴＂，个头很大，比得上蒙古马，肚子比较小，容易备鞍子；那耳朵比马耳朵大多了，很容易就抓住；我第一次骑驴，开始时有点儿紧张，不晓得驴会耍什么花样。
　　抓驴耳朵的战士一松手，这驴先在原地尥蹶子，没完没了，但是幅度不大，我能轻松应对。几分钟后一边跑一边尥，见奈何不了我又变了招数，驮着我跑到一截土墙边用力往墙上蹭，我被迫抬起一条腿踹墙，同时还得应付它的蹶子。不过约莫半个小时以后驴变＂老实＂了，我下驴牵着它走了一会儿，再骑上去时，它又开始尥蹶子，把刚才的所有招数又重复一遍，以后的几天每天如此，直到一周之后才不折腾了。
　　接下来的＂大活＂是创建专用于配种的马群，新马群从我原来的大马群里分离而来，建立新群的过程比较复杂，我把它分解为拆亲、抢亲和定亲三个阶段。
　　2018年摄于西乌旗＂白马节＂
　　拆 亲
　　为保骡子质量，参加人工配种的适龄母马必须身强力壮，被选中的母马先要脱离＂原配＂，所以我称之为＂拆亲＂。
　　分离新马群的现场选在地势比较平坦，离水源不远的草地上，用木料建起一个临时围栏，专门关押新马群。
　　分群这天天气晴朗，现场集中了全分场的几乎所有＂马倌＂，几个半大小子负责围圈马群，在套马大战中不许马匹逃散。
　　这是我来牧区插队的第四个年头，脸庞黑乎乎，戴鸭舌帽，着蒙古袍，讲一口蒙语，外人很难相信这曾是＂北京四中＂的学生。
　　＂ 套马＂是激烈而且危险的运动，马倌要凭借自己的机智果敢以及娴熟的马上功夫取胜，与自己乘骑能否密切配合是取胜的关键，万一跌落马下，轻则皮开肉绽，重则伤筋断骨，而且受伤后只能自认倒霉，不仅自己掏钱养伤，还可能受到同行取笑，幸好我在中学时体育好，动作灵活，套马时从未跌伤过。
　　这次分群我是主角，因为我既是旧马群的＂倌＂，又是新马群的＂倌＂，分场长已授权我随意挑选。
　　战斗开始，三百多匹马被十几个＂马倌＂压缩在小小地域之内，十几个＂儿马群＂ 的公马与母马被冲散，所有马匹惊慌失措，绕着圈狂奔，马嘶人叫，蹄声隆隆。
　　我迅速指点了几匹马，五、六个＂马倌＂随即平端套马竿冲进马群，手起竿落，那五、六匹母马被套住脖子，尽管仍在挣扎，但已成竿下俘虏，老实点的被套马竿牵进圈栏，不老实的则被两个马倌夹击，前引后赶，也乖乖进了圈栏。
　　我那天的乘骑是匹出名的＂竿子马＂，淡黄色，脑门有颗白星，它速度快且善解人意，能迅速明白我的意图，一旦套马竿锁定目标会紧追不舍，当我套住目标马的脖子时，它又能配合我及时前冲，为我争取腾挪到马鞍后面的时间。我发力拽目标马时，它又会立刻减速， 刹车一般帮助我与目标马＂拔河＂。最后关头，我离开马鞍骑坐在马屁股上，双手握紧套马竿，两脚前瞪，身子后仰， 我的力量加上马的力量，通过＂套马竿＂的绳套传到目标马的脖子上，强大的阻力与疼痛迫使它停止前冲，掉过头来乖乖成为俘虏。
　　临近中午，比较老实的几十匹母马已被关进圈栏，按照需要还需要挑选几匹野性十足的母马及充当新＂儿马群＂首领的＂儿马＂。
　　我的老马群有几匹非常健壮的母马，它们三岁前没被训服好，年长后又因力气大，野性足，牧民不愿再冒险调教它们，结果都变成了＂野马＂。要套住这几匹骠肥体壮、野性十足的骒马，加上七、八匹耀武扬威的＂儿马＂，需要更高超的技术，随后的套马变成了竞技比赛。
　　马倌们不再蜂拥着冲进马群，而是一个人套一匹，再换个人套另一匹，有点象＂单练＂。＂单练＂时若遇到太大困难，一个人胜任不了才会上去几个马倌帮忙，由于对手都是出名的烈马，即便失手也不会被他人嘲笑。
　　年轻气盛的我自然不甘落后，我选中的目标是一匹浑身黑亮的壮年母马，我叫它＂黑大个＂，以前因其太野我没敢单人降伏它，现在要试试了。
　　我冲进马群，瞄准它挥起套马竿，让竿子前端的套索张圆，就在套住其脖子的一刹那，另外一匹母马的脑袋恰好钻了进来，我实在不敢逞能同时拽两匹马，正准备策马前冲，把绳索从两个马脑袋前面褪出来，可没想到，此时牧业副场长（一个野性十足的家伙！）兴起，连声大叫：＂好一勒！好一勒！不抬吧！不抬吧！＂（蒙语：两个，两个！别放！别放！）听到他喊叫，我只好拼命啦！
　　我的＂竿子马＂驮着我跑，前面那两匹轻装狂奔，但因两个马脑袋受绳索约束紧贴在一起，奔跑的速度打了折扣。无论速度还是力量，我都不敢恋战，必须快速解决！说时迟那时快，我策马向前一冲，随即坐到马鞍后迅速发力，拼命想拽住前面两匹奔马。我的握力够用，套马竿也结实，那两匹马的速度被迫慢下来，＂五档＂逐渐降到＂一档＂，可是我的马停不住脚步，前面两匹马拉着我们一米一米地向前挪，就象挂了＂一档＂的重载车正在爬坡。
　　几分钟后我筋疲力尽，眼看不支，援兵终于上来了，一个马倌跑上来用他自己的套马竿也同时套住前面的两个马头，帮助我一块儿向后拽，迫使前面的马停了下来，随后又上来两个马倌，高喊＂抬吧＂（蒙语：放！），我俩先后褪下绳套，趁那两匹马还没加速跑，后上来的马倌每人各套一匹，把它们分别送进了圈栏。
　　套＂儿马＂时，为加快速度，马倌两个人一组，互相帮助去制服强壮的＂儿马＂。＂儿马＂虽然表面上仍耀武扬威，但在两名马倌的夹击下不敢太折腾，乖乖进了圈栏。
　　至此，组建新马群的第一阶段—＂拆亲＂工作结束，旧马群被责令立刻赶到很远的牧场去，避免刚被拆分的母马与公马＂偶断嘶联＂，进而引起马群躁动，一旦冲破围栏会导致前功尽弃。
　　新马群在围栏里要关押若干天，让公马和母马重新组合＂新家＂，＂新家＂比较稳定之后才能放出围栏。
　　2018年摄于西乌旗＂白马节＂
　　抢 亲
　　从旧马群里挑选若干＂儿马＂放进新马群，目的是让它们组织新＂家庭＂，出任首席＂家长＂，尽快约束住骒马。这些儿马都是壮年末期的公马，不久将被结扎输精管，它们其实是母马们的＂陪嫁＂。
　　正值生育高峰期的骒马，对原配公马和老族群的亲眷＂一往情深＂，现在被迫＂拆亲＂，一旦有机会就会逃跑。
　　＂拆亲＂后失去妻妾的＂儿马＂虽然惶恐，但它们是＂实用主义者＂，反正旧族群没了，趁乱赶紧抢妻夺妾以建立新族群，于是乎棚圈里不断爆发的激烈战事。
　　新马群被圈养后，头两天不放出去吃草、喝水，为的是给儿马＂抢亲＂提供便利。若在野外，母马四散逃跑儿马将无计可施，现在有围栏阻止母马逃跑，＂儿马＂便利用这个机会日夜忙着＂抢亲＂。我这两天日夜守在围栏边，是＂抢亲＂战斗的最忠实的观战者。
　　既然是＂抢＂，势必伴随暴力，母马逃，儿马追，眼看逃不脱，母马会扬起后蹄狠很踢向儿马，但儿马很有经验，往往能及时减速并仰起头躲开这狠狠的一蹶子。但也有躲不开的时候，儿马就用胸部肌肉最多的地方接纳这一蹶子，只听仆仆两声，儿马前胸清晰地留下骒马的蹄印，这下更激怒了儿马，或者追上去照母马屁股狠狠咬一口，或追上去用下巴压在骒马屁股上，母马再尥蹶子的话就踢不高，力量也小多了，儿马在围栏里顽强追逐，直到母马就范或被更强壮的儿马＂横刀夺爱＂。
　　儿马与儿马交战的动静很大，常常是两匹马呼的一下同时立起，一边嘶叫，一边抖动长鬃，舞动前蹄击打对方，还加上用嘴撕咬，前蹄落地后则啃咬对方前腿，再不然就掉转屁股用后蹄狠踢对方。不过儿马之间的战争，一般时间不长就能分出胜负，势均力敌的话则要经过几次战争才会罢休。
　　两天后，新的＂儿马群＂初见端倪，圈栏里的马群分成八个儿马群，每匹儿马有了新的妻妾，唯有那匹＂黑大个＂母马，仗着不亚于儿马的彪悍尚未俯首听命，几匹儿马仍在争夺它。
　　但大局已定，付连长让我把马群放出来，白天给它们几个小时的饮水、吃草时间，几个小伙子和我手持套马竿，严密包围着马群，傍晚时再增加几个马倌，齐心合力把马群赶进圈栏内过夜。这样连续多日，白天放，晚上关，差不多一周后＂抢亲＂终于结束，骒马被瓜分完毕，围栏里相对安静了，＂新家长＂主动护卫着自己的新家眷，不允许已然归于自己名下的母马逃跑。
　　时机成熟，副连长一声令下马群被放出围栏，我这个新马群的＂首席马倌＂正式上任，驱赶着它们前往偏远的地方，远离旧马群以防脱逃。
　　定 亲
　　新马群数量不足一百，配种开始之前我独自放牧，后来加了一名战士辅助我。
　　新马群很难放，＂新家长＂对新家眷的统治尚不稳固，常有母马＂叛乱＂、脱逃。＂儿马＂之间的战事仍然不少，＂新家长＂为圈住自己的新族群常常顾不上吃草，顾此失彼时我就得提供援助，或哄、或赶、或套，及时制服闹事者。
　　拆分后的新马群决不能接近旧马群，否则可能发生大规模＂暴乱＂，所以我放牧的地域限制在最偏远、其它马群很少去的地方，即便如此仍需要24小时不间断地监护马群。
　　白天，只要马群在视野里，牧民的孩子们都能替我了望着马群，让我进蒙古包休息，夜里可不行，我必须紧随马群，随时保持警惕，马群里没有小马不怕狼害，担心的是母马趁夜深＂儿马＂疏忽时逃跑。
　　从太阳落山到午夜之前，儿马引领着自己的新族群不断追寻着好草场，前半夜马匹都专心吃草，这个时间段里打架或逃跑的事几乎没有，我只需骑在马上，象放羊一样，不让八个儿马群散得太开就行了。
　　马也有睡觉的时候，大约是在夜里2点到黎明前，马群运动到比较隐蔽的山沟，刚才还在匆匆吃草的马突然都不走了，没有任何声响，个个半睁眼，直立在原地，集体进入梦乡。
　　我趁机赶快下马，把乘马的缰绳牢牢缠绕在手上，就地躺倒伸伸懒腰。
　　夏末秋初的草原之夜，气温下降到摄氏4、5度，我裹紧蒙古袍，闭上眼睛打个盹，打盹的时间必须很短，夜里看不见远处，我要不时地把耳朵贴到地面听动静，夜深马静，若有逃跑者，蹄声会暴露它的企图。
　　晴天的夜里，月光和星光可以帮助我分辨地形和马群，如果碰上阴天则主要靠听觉和我的乘马的反应来推断周边情况。
　　有一天夜里下雨，伸手不见五指，我凭着听觉绕着马群踱步，不让它们走散，无意中惊讶地发现在2米左右的距离内，容易辨别的不是白马而是黑马或深色马，联想到光学，很可能是由于光太弱不足以被白马反射，可是黑马在吸收微弱光之后比环境更显得黑，反倒现出了马形，这个实例，不知能否进入高中物理课教材？
　　一个半小时左右，马群睡醒，立刻开始快速走动，寻找更好的草场。东方初现晨曦，晶莹的露珠挂在牧草上，草原显露出清晨美景，休息过后的马群精神抖擞，一个集体撒欢奔驰，竟能跑出十几里路去，我紧追在后面，丝毫不敢懈怠。
　　前半个月，除了＂黑大个＂，其它母马基本上被各自的＂新家长＂圈住，没让我太费力气。
　　＂黑大个＂的脱逃发生在一天中午，我正在蒙古包里喝奶茶，从望远镜里看到＂黑大个＂与＂儿马＂打起来了，＂黑大个＂非常健壮，几番嘶咬后，只见它突然转身，双后蹄狠狠踢在＂儿马＂的前胸上，儿马躲闪不及被踢得倒退几步，就在它摇头晃脑、疼痛难忍的当口，＂黑大个＂冲出马群一溜烟地逃了。待儿马反应过来，＂黑大个＂已奔出50米开外，眼看追不上，儿马只好放弃。
　　但我不能放弃呀！赶快翻身上马，循着＂黑大个＂扬起的尘土，一溜烟追了下去。
　　这一追就是几十里，再找到＂黑大个＂时，它已混入一个马群，正嘶鸣着寻找原来的＂儿马＂。当时恰好有其他马倌和牧民在场，我气呼呼地套住＂黑大个＂，牧民帮我给它戴上笼头，栓在我的乘马脖子上，连牵带赶，我太阳落山前才把＂逃犯＂押回＂原籍＂。
　　一个月之后＂黑大个＂不跑了，每匹骒马们确认了归属，完成了＂定亲＂，新马群终于稳定，人工配种即将开始。
　　喜迎第一头小骡子
　　全牧场第一头人工配种的骡子即将在我的马群里诞生，怀着喜悦心情我日夜监管着马群。
　　这天午后，＂黑大个＂一反常态，不时落到马群最后面，有几次焦急地原地打转，甚至干脆卧倒，看情况象是临产。
　　我赶快把走远的马群圈回来，让它们散布在离＂黑大个＂不远的地方吃草，让恋群的＂黑大个＂安心分娩。
　　通过望远镜，我清楚地看到小骡子的头露了出来，阿弥托佛，是顺产，我放心了！
　　平时非常粗鲁的＂黑大个＂，看见落地的儿子立刻变得异常温柔，它小心翼翼地为儿子舔干身体，哦，太棒了，＂黑大个＂拿到第一块金牌！
　　小家伙先是晃晃头，然后用前腿支撑，努力想站起来。但此时腿软，一个趔趄又重重地摔倒。它躺下缓了缓劲，再次爬起来，又摔倒了……经过几次努力，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望远镜里的它，通体鹅黄色，皮毛如同缎子一般，一双大眼睛加上修长的四条腿，漂亮极了！它的两只耳朵高高竖起，明显比马驹的耳朵大，没错，绝对是骡子，我高兴极了，马骡繁育成功啦！
　　突然，＂黑大个＂发现异常：＂我儿子的耳朵怎么这么长？＂吓得它转身就跑，刚跑出几步，又觉得不对劲，停下来回头看看，然后哆哆嗦嗦地凑过去，再闻闻，＂味对呀！＂于是又开始舔儿子，小家伙呢？只顾懵头懵脑，晃晃悠悠地往母亲身上靠。
　　等到＂黑大个＂舔到儿子尾巴，细细的尾巴又把它吓得跳到了一边，就这样，母子俩一会儿亲近，一会儿疏远，折腾了足有一个小时，＂黑大个＂犹豫着，一直没让小骡子吃奶。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们，又好笑，又好气，心里想，＂你这个丑妈，‘儿不嫌母丑’，你倒嫌儿丑了！＂
　　忽然，吃不上奶的小骡子不耐烦了，竖起超长的大耳朵，摇晃着细细的小尾巴，仰起头，‘喔’地发出一声怪叫。这声叫把我也吓了一跳，声音嘶哑而且短促，不象马，不象驴，倒有点象公鸡打鸣时的收尾音。这一声怪叫，把五大三粗的＂黑大个＂吓得魂飞魄散，撒开四蹄，一溜烟跑向马群，再也不回头了。
　　我跑到孤零零的小骡子跟前，它一点不认生，我摸摸它的脑袋，它就往我身上靠，紧跟着我一步不落，我的乘马很好奇，不时低下头闻闻这个奇怪的小东西。
　　小骡子被带回配种站，受到热烈欢迎，女士们疼爱有加，纷纷想摸摸它。
　　我不允许任何人抚摩它，怕带上异味后它妈更不认它了。小骡子贴靠着我一同进了棚圈，我瞅机会躲闪出来，翻身上马，提着套马竿赶快去捉拿它妈，必须尽快让小骡子吃上母亲的初乳！
　　＂黑大个＂和我有过多次较量，它认识我，还有点怕我，我的套马绳刚勒住它，它就不逃了，乖乖地随我走进棚圈。
　　母子俩在棚圈里相遇，＂黑大个＂仍然神情紧张，一会闻闻，一会跑开。小骡子肯定饿了，不管不顾地往母马肚子下钻，我在旁边一直捏着把汗，生怕＂黑大个＂踢儿子，还好，＂黑大个＂只是躲没有踢，也幸亏小骡子没有再叫唤。
　　又僵持了一个多小时，认亲仍然不见进展，我想起让羊母子认亲时的绝招，叫人把狗牵进棚圈。
　　狗刚进棚圈，＂黑大个＂突然变得凶猛，冲着狗连踢带咬，狗夹着尾巴，哀号着拼命躲闪，多亏棚圈里空间大，狗有躲闪的余地，要不然非得受伤不可，小骡子被＂黑大个＂紧紧护卫在角落里，不知所措。
　　经过十几分钟的狗、马大战，在狗吠和马嘶声中，＂黑大个＂的母爱被全部激发，狗刚逃出棚圈不久，＂黑大个＂就让小骡子吃奶了。
　　第一头骡子降生后，我被要求将已经稳定的马群托付给副手，立刻去连部报到。
　　后来我听说，宝日格斯台牧场的第一头小黄骡，在＂黑大个＂哺育下非常健康，它比其它几个小骡子都长得高大、健壮，成了我们牧业一连的＂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