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小时候学演皮影戏

　　乡土散文：小时候学演皮影戏
　　文：张宗龙
　　小的时候，我们老家山东滕州界河镇一带，农村文化娱乐活动极少，白天孩子们还可玩跳皮筋、跳房子、滚铁环、打砬子、扔沙包，天一黑就没的玩了。冬天被窝里冰凉，夏天房子里闷热，上了床也睡不着。现在的家长最怕的是孩子沉迷游戏、玩物丧志，孩子们一拿上手机、打开电脑，总是忘了学习，让大人和孩子都很苦恼。殊不知，我们小的时候没有娱乐，才是真正的煎熬人，漫漫冬夜、闷闷夏晚，我们只能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或者趴在窗前看星星。
　　那时候很多大人尚在夜校扫盲，老年人更是不识字，加之农活很忙，睡前想让他们讲个故事都是奢望。他们所知道的历史典故大多是口口相传，或从集市上说书唱戏的草台班子处得来，遇有阴天下雨不能出工，大人们倒也常常聚在一起东拉葫芦西扯瓢地演绎历史，我们常常听的入迷，这就是我们最早的娱乐。
　　后来村里通了大喇叭，一到天黑就播放评书杨家将、岳飞传，孩子们也跟着大人坐在大队部门口的场地上听。那时广播的传输信号不好，喇叭里滋滋啦啦、人群里嘈嘈闹闹，很多时候听不出个所以然。听大喇叭夏天还好说，冬天冻的人受不了，宣传教育的效果不明显，这一状况直到每家每户都通了小话匣子，人人坐在屋里都能听，才真正让我们受了益。
　　但啥事都有例外，我们村没有娱乐活动，不代表别的村没有。据说＂文革＂前北界河村和北孙庄村就有演皮影戏的。北界河村是我爸的姥娘家，北孙庄村是我妈的姥娘家，他们小时候常去姥娘家走亲戚，遇有皮影戏开演就住下一看好几天，耳濡目染的就学会了一些。我六七岁的时候，我爸不知从哪儿弄来几个皮影人物，有唐僧师徒4人，还有一些妖精的造型，他便教我演皮影戏，这也许是村里我们这代人最早接触的娱乐活动了。
　　那时从大街上到我们家，要经过一个长长的胡同，胡同的西边是来振家，东边是成柱家和小青家，凡是不邻街的人家都必须穿一个胡同。胡同是文言说法，我们老家叫古东子，我家门外的那个胡同便是我演皮影戏的场地。夜幕降临了，我和我爸便在胡同口搭上台子，一块半旧的白色蚊帐布撑在两根竖杆上当银幕，后边点上蜡烛，找来锣钗梆子，简易的舞台便搭好了。演西游记光有人物不行，还要有山、树等道具，我爸便用废纸盒子制作，再涂上不同的颜料，倒也很象回事。
　　演皮影戏最少得两人一档，先是我和我爸配合搭档，后来便和几个小伙伴同演。最初我爸负责操作皮影和演唱，我负责敲梆子锣钗伴奏。因道具有限，起初只能演《西游记》中的《三打白骨精》一段。那皮影的胳膊、腿、头、腰等处各有一根铁丝穿起，被我爸提起来上下抖动、左右翻滚，那银幕的对面就真的有活灵活现的唐僧、孙悟空、猪八戒、沙僧和白骨精做出各种惟妙惟肖的行走、奔跑、驾云、打斗等动作，我爸一唱，我就敲梆子打钗，声情并茂，惹得村人忽而哈哈大笑，忽而凝神静听，让我有了成就感和自豪感。
　　农村人见不得热闹，爱凑热闹。尽管我们演的皮影戏条件简陋、道具简单、内容单一，但当那锣鼓梆子一响、皮影人物一跳，还是吸引了半村的人来看。很多小孩子挤不到前头，看不清楚，有的急的哇哇大哭，有的骑在大人肩上，倒是农村黑夜下的一道景观。后来，我爸又用废旧纸盒剪了一些如观音、如来、牛魔王、红孩儿的道具，但由于那时纸盒难弄、颜料难搞，都做成了四不象，但每晚仍然吸引不少人来看。可惜的是有一次由于人多拥挤，挤塌了＂戏台＂，烛火迅速引燃了蚊帐布并烧坏了道具人物，从此变成了我们村的遗憾。
　　皮影戏历史悠久，又称＂影子戏＂或＂灯影戏＂，它始于西汉，兴于唐朝，盛于清代，元代时期传至西亚和欧洲，是中西文化交流的一部分。清人入关后，皮影戏发展到了鼎盛时期，国内各处的乡村城镇，大大小小皮影戏班比比皆是，无论逢年过节、喜庆丰收、祈福拜神、嫁娶宴客、添丁祝寿，都少不了搭台唱皮影戏。到了清代后期，社会治安日趋混乱，有些地方官府害怕皮影戏的黑夜场所聚众起事，便禁演皮影戏。到了日军入侵中国，社会动荡和连年战乱，民不聊生，致使盛极一时的皮影戏万户凋零，一蹶不振。1949年后，全国各地残存的皮影戏班、艺人又开始重新活跃，但到＂文革＂时期，皮影艺术再次遭＂破四旧＂的噩运，从此元气大伤。
　　其实真正的皮影戏绝不是我们小时候演的那种用纸盒子裁剪的人物，而是用羊皮、驴皮等真皮制作的，用料非常讲究，工序非常复杂。通常要经过选皮、制皮、画稿、过稿、镂刻、敷彩、发汗熨平、缀结合成等八道工序、手工雕刻3000余刀，是一个复杂奇妙的过程。从这些制作过程来看，皮影戏其实是一种真正的民间艺术，演出过程中也分成了不同流派，常见的有四川皮影、湖北皮影、湖南皮影、北京皮影、唐山皮影、山东皮影、山西皮影、青海皮影、宁夏皮影、陕西皮影，以及川北皮影、陇东皮影等风格各具特色的地方皮影。
　　皮影戏古时演出范围很广，在全国各地兴盛不衰，但在我们老家却没有广泛流行，至今我们那儿早已绝迹，很多年轻人不知何物。据查建国前只有北界河王姓一家表演皮影戏，建国后又增添了北孙庄的郭长禄，常在界河或邻镇乡村演出，主要剧目有《封神榜》、《西游记》等，至＂文革＂时停演，从此再无专职演皮影戏的班子。
　　老家的皮影戏，特别是我们在村里自学自演的皮影戏，带给我们的快乐有限，但留给我们的回忆无限。它是埋藏于我们这代人心底深处的一份思念，也是我们这些扎根外地的游子们对家乡的一份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