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回忆农村脱坯

　　文：乔玉璞
　　脱坯（鲁西阳谷一带说pēi，普通话说pī），就是制作土坯。＂脱坯＂的事儿，恐怕40岁以下的人没有记忆了。
　　以前，很多地方，盖屋垒墙用不起砖而以土坯代之，而我的老家阳谷县东部一带，不用来垒墙，而用来支炕。
　　土坯是怎样脱成的呢？下面咱就说道说道。
　　选日子。＂脱坯＂多选在春末夏初时节，这时候，不热不冷，天气干燥，雨季未到，便于操作，也便于凉晒。
　　选地点。多选在平坦离水坑、水沟较近的平坦地面，方便取水，也方便凉晒。
　　工具。小推车、铁锨、坯模子（一般多为长500mm、宽250mm、厚100mm）、泥板子、签子（如一根筷子的铁丝或地排车辐条或如一根筷子长的＂竹槅棒儿＂）、钩担、水筲，这些工具各有各的用途，下文将一一涉猎。
　　选土。土坯原料当然是土，阳谷东部一带多用沙土、淤土、半淤半沙土，千万不能用胶泥，胶泥硬，不易变形，好成疙瘩，也不容易摆弄。取土时小推车派上用场，取土量以小车计，取土多少取决于用坯多少，用坯多少取决于所支坑的大小，一般人家有多年支炕的经验，用多少块土坯，需多少车土，大差不离，宁多勿少，不能支着支着不够了，不得不求助于支过炕的剩坯的邻居，舍脸求人，还让人笑话，＂啥过日子的，心里没点数呀＂。
　　洇土。洇土是将脱坯所用的土，用水浸湿到所需湿度。先将推来的土围成圆台形一土堆，在上面稍稍挖出一个凹形窝，用钩担一担一担地挑水倒入，若碎土多较湿，用水就少；若土坷垃多较干，倒筲水会冒着泡儿、＂鼓嘟＂一声，眨眼没了，还容易＂打漏子＂，流到土堆外面，要用铁锨将＂打漏子＂的地儿搋（chuāi）瓷实，直至不＂漏＂。这＂土＂很能＂喝水＂，洇一回不行，隔天＂洇＂一回，连续＂洇＂上三四回，直至彻底＂喝饱＂。挑水不可心急，一挑一挑地来，起初还较为轻松，趟数多了，压得肩膀通红生疼，累得嗤牙咧嘴，汗珠子吧嗒吧嗒地掉。所以选址要离水坑、水沟近些，少出点力。
　　和泥。将洇过的土劈出一小块儿够脱一阵儿就行，劈多了，和的多了，会儿一大，慢慢变硬，还得重新再和。在劈出的泥上撒上麦糠或较短的麦秸，以防坯干裂纹，也便于成型。脱坯者要脱掉鞋袜，高高地挽起裤腿，高到膝盖以上，泥巴淹没腿肚子，双脚在泥里反复地搋，不断地用三齿镢搅拌麦糠或短麦秸。一定要用短麦秸，长麦秸会拉拉扯扯，不便于坯从模子里析出。人踩泥巴，稀泥会从脚趾缝里挤出，脚趾、脚心会痒痒的感觉，也挺爽。
　　脱坯。在操作区域的地面上，撒上一层薄薄的干燥的碎土，如在案板上擀面条要撒些面醭，不能让湿坯直接接触地面，以防粘地上一层土，立坯时还得抢掉，耽误工夫不说，还可能抢烂。脱坯一般需要两人配合，一人除泥，置模中，一人操泥板轧平，尔后用签子沿坯模子内侧边缘划上一周，再将坯模子两侧提绳轻轻上提（上提快了会变形），一块湿漉漉的土坯就乖乖地躺在地上了。用签子划一周是为防止湿泥粘模，以便于析出。掌泥板者算个＂技术活＂，单手掌泥板，用力要均匀，才可轧平，除泥者多少有些＂技术＂含量，若除多了，掌泥板者还得刮掉多余部分，移出供下一块用，若除少了，除泥者还得再补，耽误时间。若除的泥不正好够用，也得略有剩余，掌泥板者会轻轻一刮，多余的留给下一块用。若除泥者＂笨＂，除的泥不是多，就是少，耽误功夫，准挨掌泥板者数落，主要是让掌泥板者多出冤力。其实，除泥者最累，喝饱了水的泥死沉死沉，一锨得有三四十斤，要将铁锨端的四平八稳，不然极易滑落，除一晌泥会累得胳膊酸疼。脱坯二人合作效率最高，若一人单干，撂下铁锨就是泥板，效率会大大降低，三人就会呆工。
　　凉（晒）坯。脱坯时若赶上艳阳高照，再有稍许风力，两三天会多半干，其反面还较湿，这时就应将其立起。以宽度为高度，两块坯一顶一横立在一起，成T形，很是牢稳。立坯区域的周围，要用葛榛或半头砖或碎土围成一圈防护墙，搞成个小禁区，以防放羊的看不住羊或小不懂事的小孩们进入＂践踏＂。
　　摞坯。待湿坯干到约两周，有个七八成干的时候，就得摞起来，盖好防雨。在脱坯区域边缘，找个地势略高的地儿，最好用土抬高半拃高的长方形底座，以防下雨流水损坏坯摞底部，坯摞的层与层之间铺上几根秫秸，以防重压而破碎。先将两块近于晒干的坯，以宽度为高度，稍稍倾斜成人字形，扣在一起，然后在其两侧分别等数量平行排列，以作底层，之后，一层一层往上摞，层层数量递减，摞至齐胸高停止，再高就费劲了。然后，在顶上平铺上长长的秫秸，再在上面搭上干草（谷秆），且伸出坯的四边一拃许，用土压实，以防雨水漏入。不用心急，待坯慢慢干透，备用,大功告成。
　　脱坯一定要选对日子。娶媳妇选日子选对一个黄道吉日即可，而脱坯选日子要选连续七八天的好晴天，不是好晴天，但至少不能下雨，选这样的七八天好日子比娶媳妇选日子难。一般选在春末夏初，雨季到来之前，但这一时段下小雨的可能性也有。凉晒期间，坯还不能搬动，若碰上雨，哪怕是小雨，活就白干了，还得重新脱。那个时候，天气预报不大准，只能观察天象，看老黄历，看不准的时候常有，坯淋成一塌糊涂的也有。这就要靠运气，若碰上烂天气，自认倒霉吧，所以在哪天脱坯，也得看＂皇道吉日＂，心里会很忐忑,七上八上。
　　记得有一年，本家三叔脱坯的＂皇道吉日＂就没看准，头天脱好的坯，夜里就下起了小雨，而且下了好几天，他那还躺在地上的坯，成了一片泥糊涂，气得三叔嘴一撅老高，一天没吃饭。待天晴，三婶子反复劝他，将淋坏的坯堆起来，重新和泥再脱，刚下过雨，起码不用再挑水和泥了。但三叔撂挑子不干了，别（biè）脾气上来了，三婶也没办法。当年的烂坯地上铺一片，直到第二年春天才脱。一个实质的问题是，三叔个头小，长得干干巴巴，没力气，一干脱坯这活就憷头。
　　三中全会后，日子都过好了，都睡上了席梦思床、沙发床，不睡土炕了，自然就不用土坯了。也有睡炕的，但这炕则是用砖和小水泥板垒成,还要在炕的外垂直面贴上瓷砖，卫生美观。村上有言＂脱坯、泥屋、拉犁、打硪＂为四大累活，脱坯为其一。脱坯这脏活儿、累活儿自然成为那个年代留下的记忆。
　　【作者简介】乔玉璞，山东省阳谷县作家协会会员，公开发表教育专业论文30余篇，主编校本培训教材4部，与他人合作出版论著5部，现喜爱散文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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