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母亲讲故事之敲钟声

　　母亲已经花甲之年了，与一些别的老年人一样，十分念旧，经常回忆些以前的事情，然后讲给我们听。
　　母亲出生在国家困难时期。那时候，所有人家日子都不好过。而我姥爷，因为曾是抗美援朝的老兵，当时是名军医，退役后，回家开了间小诊所。在附近乡里，大病小病都能瞧上几眼。母亲家因此过得相对好点，最起码不饿肚子，还能有闲时间上学。
　　那时候能上得起学的都被叫成小先生，我母亲也因为上了几年学，后来还在小学里当了几年代课老师呢！可惜，好景不长，在母亲刚上初中时， 因家庭变故，加上当时学生的＂知识青年下乡＂活动，从乡里的唯一所初高连读的中学＂下乡＂了… …
　　说是下乡，其实就是回家种地，也没去什么偏远山村。最多在家帮姥姥看看我的舅啊，姨啊啥的。即使这样，母亲也很不情愿，每天都惦记着什么时候回去上学。和她一起的有好几个同学同样没学上了，而是在乡里搞起了＂运动＂，成了大运动的参与者。原来的学校也成了他们的活动中心。
　　而这所学校的历史很是久远，从清朝开始就是私塾。母亲说，刚上初中时，在一间屋里还有孔子相呢！于是，在学校成为她们的活动中心的同时，一些学校的老壁画，老物件也成了他们批斗，损毁的对象。整个学校没几天，就被她们弄得破破烂烂的。不过，有一样她们没破坏的了，就是在校门口那颗大槐树上的一口用于上下课的古钟！
　　大槐树很粗，也很高。皱巴巴的树皮就像期颐老人的脸。因为槐树树质坚硬，那口古钟挂得又高。而她们基本都是女生，在破坏无果后，只能作态烧了敲钟绳后就作罢了。（其实这颗老槐树还有别的意义，在饥荒年代救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她们，她们也算感恩，原本想找人砍了心思刚起来就被压下了，所以就保留下来。到如今还在旧址活着呢！！）
　　就这样学校算是荒废了，没了读书声，没了男男女女的嬉笑声。唯一留下的那口古钟，孤零零的挂在那，让人还记得这里曾经是所学校。这期间，经常听附近居住的人说，夜里总有钟声响起。而我母亲当时是根本不信的。
　　几年后，大运动结束。国家恢复了高考，这可把我母亲高兴坏了。随即央求姥爷，要去上学，要去考大学。我姥爷也算开明的，答应了要求。那所学校也在乡民的努力下，重新修缮，门口的古钟上也重新挂上了敲钟绳。而我母亲，此时已经是18岁了！
　　在春天的气息下，终于复课了。母亲成了第一批回学校的高年级学生，然后她们直接跳过初中时代，成了准备复习参加高考的＂高中生＂！那个年代的高中生，已经是很高学问的知识分子了，尤其是女生，太稀少。一起的几十个各种年纪的＂高中生＂  囊萤映雪，废寝忘食，都非常珍惜着这难得的机会，学习都非常的用功。离家远的，也都住在了学校的宿舍里。母亲为了能不被家里的吵吵闹闹打搅，也跟着住宿舍，即便是离家不算太远。
　　七十年代的夏天格外的酷热。有一天夜里，母亲和另外一个同学，晚饭后，来到学校门口的灯下，想再温习下白天学的东西。奇怪的事，就在此时发生了。
　　当两人就一道题，在讨论时。＂铛-铛-铛＂！古钟响了！
　　两人只是一愣，并没有多想。但刚要继续讨论时，俩人顿时没声了。母亲说，当时非常突然的，思想突然意识到：现在是晚上八九点，钟怎么会响！
　　两人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古钟的方向。钟还是孤零零的挂在那里，垂直而下的敲诈绳，也静静的挂在那。附近也没别人，昏暗的白炽灯下，就她们两个~~~
　　＂哇！~~＂＂啊！~~＂两声，俩人就跑了。母亲说那刻头都没敢回，只听见呼呼的风声，从耳旁飞过……
　　就这样，古钟自响的事情传开了。本来大家也不信，但在刻意盯了几晚后彻底信了！因为每天晚上九点左右，那古钟总会响几声，月圆夜响的时间更长！!
　　后来打听到以前没复课时也响过，但附近的住户也说不是经常，大多是在变天时。而现在是按点，按时地响，无论变天气还是好天气都响！
　　而附近的老人便说了，这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东西，然后惊醒了。想想几年前的运动，把学校霍霍的不成样子，里面的不少老物件都被破坏，烧毁了。就连这棵老槐树都差点被砍。于是很多人都信了这一说。
　　期间，母亲亲身经历的一件怪事，让自响钟声变得更加离奇。
　　那天晚上月亮很大，把学校门口的灯泡比得就像一根忽闪忽闪的蜡烛，随时要熄灭似的。刚过八点时，母亲从宿舍出来，去上厕所（学生宿舍紧挨着学校，厕所在学校和宿舍中间）。当然现在可没有人再在树下看书了。
　　就在母亲从厕所出来时，也不知道她哪根筋不对。下意识的往有光亮的校门口那棵树下看了一眼！不看还好，就这一眼，把她吓傻在一边。只见一团黄影在树下荡来荡去，看不清是什么，像块破布。而钟声也在当刻立马响了起来！！
　　母亲回忆说，当时腿根本不听使唤，脑袋也转不过来，只是直愣愣地望着那边，黄影还是在荡来荡去，钟声悠远！同宿舍的同学们听到声响，跑了几个出来，看见母亲一个人在那傻站着，喊她也不回头，当时也吓得够呛！不过钟声在她们几个人跑出来时就不响了。只剩下敲钟绳在那晃来晃去！
　　几个人壮着胆，把已经不会动弹的母亲，拖回宿舍，闭上门，关了灯后都静了下来。母亲也是在回到宿舍后才缓过神来。大家在黑暗里大气不敢喘一下。母亲说，那晚都失眠了。不过，让人想不到的是，大家第二天闭口不谈昨晚的钟声，照常上课！照常从树底下经过去教室。用她们的话说，就算有脏东西又怎么了，我们生活在红旗下，周围都是人民群众，最重要的是我们还要高考！！
　　为了高考，母亲也闭口不谈那晚看到的东西。照常上课，积极复习，上大学最重要！别的都是虚无！就这样，在第二年，母亲和同学们顺利参加了高考，结果可想而知----母亲落榜了，不然我也不会在这听母亲讲故事了~~~
　　后来，母亲和姥姥谈起这件事，姥姥惊呆了老一会，和母亲说了一段可信又不可信的事。抗战时期，乡里有几名游击队员和进入我们乡里的鬼子发生过战斗。因为力量悬殊，战斗失败了。几个游击队员在夜里，被鬼子绑在大槐树下，杀害了！姥姥说夜里的敲钟声，是不是他们也想上学啊，晚上的八九点，不正是他们那边上课的时间吗？
　　母亲作为乡里为数不多的＂高材生＂，当然不信鬼神之说，不信这个。不过这个事，成了她日后，添油加醋吓唬我们小孩的故事。我们小时候也是图一消遣，没事闲着就找着她讲着玩。这里面当然还有别的离奇故事。
　　最后说一下，学校后来合并，老校舍被直接推倒，盖成了沿街商铺。那棵老槐树因为一些原因也保留了下来，只是那钟不知道被谁拾走了。不过，听附近老人说，学校推倒时，村民曾经在槐树上的树窟窿里看见几只露着脑袋的黄羽猫头鹰，原来，钟声自鸣，是这几只猫头鹰的杰作。树窟窿的斜上面对着古钟，喜欢夜间行动的猫头鹰，进出树窟窿时都会碰到敲钟绳… …
　　文 @路灯下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