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波一场春雨

　　夕阳下，一对老夫妻。老头用扁担，一头一只，担着两只罐子；老太太用两手吃力地拎着一只罐子。脚下是一棵一棵焦黄枯干的玉米。这些玉米苗儿，病恹恹的。干了的叶子，在风中发出＂哧啦哧啦＂的响声。天太旱，旱到禾苗几乎点火就着的程度。老太太弯下腰，用罐子里的水，浇着瘦弱枯干的禾苗。老头子从遥远的沟里挑来水累了，拄着扁担休息。夕阳在他们身上镀了一层金色，把他们镀成了一座雕像。这一幕抗旱救灾的场景，一旦有些日子不下雨，就会在我脑子里闪现。那已是九十年代的事儿，时隔这么多年，这幕场景总萦绕在我心里。眼下，又是这样。祈盼了一整个冬天，冬的表情冷漠，大地一片焦渴。雨的脚步蹒跚，迟迟不肯光顾。大西北缺乏信使，大东北又没有雨的根基。即使有，雨也变得特别世俗，走过场似的，几片云，几滴雨，凝聚了满心的希望、满心的欢喜，又被一阵风吹得稀里哗啦，扯得鸡零狗碎，云和雨早跑得无影无踪，杳无信影。眼巴巴的，等来的，却是一场泡影。
　　三月二十日夜晚，我坐卧不宁，总感觉会发生点什么，四处抓捉，又抓依无着。暗黑里，窗外空洞洞的，有一只大而无神的眼睛，在窥视。我才没那个闲心管呢，把天地窥视个透，与我何干。躺在床上有意无意地拨拉着微信。突然，就听到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这绝不是恶作剧，我跑到窗前，这才感觉到有一股湿漉漉的空气，从窗外直接扑到我脸上。我并未躲闪，让那股气息把我灌个透，让头脑来一次彻彻底底的清醒。
　　我的第一个闪念就是：＂下雨了！＂果不其然，那声音的源头就是雨，它敲打着雨棚，敲打着窗棂，像一群人＂切切察察＂的私语，传递着透雨将来的讯息。也许是因为心中早在渴盼一场浇透心灵的雨，所以，一夜竟然毫无困意，眼睁睁看着窗外闪电电光石火般明灭，在心里默默祈盼着雷更响些，闪更亮些，雨更大些。
　　窗外轰隆隆的声音像千军整肃出征，像战鼓狂泻轰鸣，像万马急骤奔腾。整个时空，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古代的战场，厮杀中，鼓角争鸣。
　　雷雨中，沉静了一冬的银杏树醒来了。那些叶苞在闪电中颤抖着，它们把所有的希冀都寄托在一场雨中，一个个像正在蜕变中的蝉，急等着汲取大自然的精华，聚集全身的力量挣脱束缚，把自己涅槃，变成一只只随风起舞的蛱蝶。
　　麦苗儿在朦胧中摇晃着身子，抖擞着所有的精神，准备迎接这场喜雨。 光电一闪，麦苗的周身浑身一颤，周身发亮，像一根根荧光棒被点燃。一丛丛，一簇簇，映射在眼帘，久久不肯消失。谋划一场丰收的喜悦。野草也很狂放，它们藏在温暖的叶被之下，躲过了一冬的寒凉，在春雨的感召下，不觉挺直了腰板，伸着懒腰，长舒了一口气。大地是多么的深厚，殷切和浓重。雷声轰鸣，而整个大地一片沉寂。我突然想到，做人也要这样，不要像雷电那样焦灼和浮躁，要像大地一样沉稳和冷峻。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外面雷声大作。天空中一道闪电，顷刻间照亮了一切。一切在闪电中愕然静止了。短暂的沉寂之后，响起来＂轰隆隆＂雷声，这雷声划破了天地，撕破了心灵。硬生生的把天空撕开了一条裂缝，使焊接一体的天与地之间有了分野。我的心灵在疾风暴雨之后，得到了短暂的沉静。恍惚中，我似乎参破了一切，把一颗心撕开来，汨汨地流着血，静静地流着泪，浇灌着脚下的这片土地。我也不知道，我想浇灌出一片沃土，还是堆积一片贫瘠。雨下了，我的心得到了舒展。眼前闪现出一片从未有过的清新靓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