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芳归去来

　　归来，也意味着离去。
　　＂啪＂一声，睡梦中，听到一声清脆的花开的声音。怎样的花，竟然如此震撼心魄？但是，这不是我的花，因为我的花皆为绿植且长青。
　　披上衣服，趿履寻觅，顺着花开的声音，在不显眼的一隅，骄傲的夕颜呈现，貌似喇叭，淡紫而素净，不由心生怜爱。曾记，昨年此时，这里有多树夕颜，每日悄然开放，不与世争，不为人知。渐次地随着自己生命体征，释放着幽然的暗香。秋风袭来，夕颜如被日光炙烤般萎缩干枯……它早已将自己的孩子，种在了曾经辉煌的黄土中，让自己的生命体以相同的方式得以重生，周而复始……
　　同时，夕颜柔弱的花蕊接纳了万物，吐出清新靓丽。并亲吻淬炼，酿出了可人的蜜香为个体生命延续的滋养品。而自己的生命长度维系在日暮与晨曦之间，凸自暗香且再生。
　　一切皆如日常，勿论生命薄厚，惟论与滚滚红尘契合。
　　夕颜重生，从孕育、到嫩芽、到花开、到衰败，亦是从生到死的涅槃。与生命个体合二为一，从生到死，亦是生命的延续，孕育与死亡、归来与离去。世态百千，亦并不违和。
　　标注着儿孙们名字的拖鞋被父亲早早地齐整而有序地摆放开来，静等着疲惫的脚丫子们的回归。敲门、推门几乎在瞬间完成。沸腾了，儿孙们的吵闹声掩盖了原本凝重、安静的空气，家里的花儿也如父亲的心情舒畅、鲜艳。孩子们横七竖八地躺在沙发上，与父亲拌着嘴、撒着娇……耳背的父亲，听不清孩子们的说笑，但是，父亲的笑与孩子们的笑彼此相通。母亲的饭做好了，父亲的茶泡好了，我们又回到了儿时，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行走在尘世的父亲母亲，牵着儿女的手，坚定而执着地踏在泥腥味的黄土地上，脚下泛起的尘土，沉重而满足。一粒粒浮起的微生物深藏着父母的喘息声，也深藏着他们曾经的过往。他们的衣帽中，有儿孙们熟悉的慈爱温润。儿孙们的衣帽中，有父母爱抚过的热切希冀。父母的岁月深埋在自己日渐衰老的躯体中，亦深藏在儿孙们日渐花白的发丝里。根根发丝，一头系着父母，一头系着儿孙。
　　离去时，父母与我们站在电梯口，直至关闭下滑。天空白云朵朵，蔚蓝而深邃。仰头凝望，父亲必定站在窗前，注视着我们渐渐消失的背影，父亲不舍的目光，直击儿孙的心魄，犹如牵魂绳，这根基因编织的牵魂绳！是父辈与儿孙这辈子剪不断的生命之绳，亦是下辈子彼此相认的生命符号。至此，儿孙的心留下，肉体随着风儿飘向了远方，开始了无根的人生历程。
　　下雨了，来自故乡的雨呀 ！如此缠绵又温暖，紧闭双眼，张开双臂，聆听雨滴叩击心门的音频，裹挟着黄土与思念的雨滴，每位游子皆能听到它的出处，带着家乡的味道与撞击绿叶的乐律，撩拨着游子的心绪，慰藉着游子的思乡之情。窗檐上＂滴答、滴答……＂深浅不一的雨滴音，扣响了漂泊灵魂的归途与离去时的万般牵挂与不舍。
　　雨停了，大地被雾气笼罩，雨变幻为七彩云霞，带着游子的记挂，又回归到尘土……
　　神秘的夜，为游子留下舔舐伤痕和念想的空间。推开窗户，远眺北方。每个母体皆有自己的宿命。厚重多情的黄土坡上，是我的母体的栖息地，距离很远很远但又很近很近，远到想起总会揪心地疼，近到能随时闻到黄土地的泥腥味。当某天自己的母体与世俗一同融入尘埃中，将会是一个崭新的母体以别样的方式呈现新的个体生命。不久的将来，我会和我的母体在尘埃中相遇、相融。
　　这张床，与我已有三十余年的缘分，随我从故土到都市，成为无根的游子，柔软的褥垫，干净的床单被罩，记载着此生所有白日的过往以及黑夜的梦境，亦承受着疲惫的躯体，憧憬着美丽的未知。生命中三分之一时间皆在睡眠中度过，床是我最重要的生命支点之一。阳光照过的床，总是温柔而舒坦，心情愉悦而美丽。恍惚间，床上多了一条弱小的生命，我将他视为自己生命的延续，精心地将他抚养长大……又恍惚间，他离开了我的床，即将成为别人的丈夫，组成自己的家庭，但是我与他已经成为彼此生命中不可割离的亲人……
　　远处的汽笛声为神秘的夜开启了一道曙光，朝霞携带露珠为如常的生活祝祷，雀儿吟唱着属于自己的喜悦，大雁以大写的＂人字形＂开启了迁徙之旅。冬南春北，春北冬南。回归与离去，离去与回归。它们始终用生命的轮回完成基因传承。
　　芸芸众生，你有你的归来，我有我的去处……
　　作者简介：姜芳，笔名子君。陕西省作协会员，《西岳》杂志责任编辑。作品散见于《延河》《渭南日报》《陕西工人报》等报刊杂志。
　　摘选自：文学陕军，版权属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