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娟罐罐茶小店

　　罐罐茶小店
　　作者  |   刘娟
　　人，天然寻找着让自己身心感觉温暖的地方。
　　一个清晨，我无意间在小城一处老街巷里，发现了一家罐罐茶小店。喷着火苗的红炭火上正烤着一鏊子面饼，一位身穿白卫生服的健壮女性，正飞快地把饼子往竹蓝里捡拾。门口的墙脚处立了一方脱了漆的小黑板，上面用不太工整的白粉笔书写着：今日供应，罐罐茶两元1碗，核桃饼一元1个。
　　热腾腾的地方，令人顿生出一股暖意，我便走进店去。从此，我总要跑了很远的地方，到这家无名小店用一碗热香扑鼻的罐罐茶和一个焦黄酥脆的核桃饼充饥，来驱赶饥饿和寒意。
　　位于秦岭南麓汉中盆地西部的略阳县，地处陕、甘、川三省交界处，境内嘉陵江蜿蜒，秦岭山伟秀。早在两汉之初，＂逐水草而居，蓄羊牛而业＂的略阳古氐羌先民，就在这方水土上繁衍生息。这里氐羌文化浓郁，多山多水多民族融合下的风土人情，也孕育了风味独特的饮食文化。罐罐茶，就是当地人的传统美食，也是有名的地方名小吃。
　　罐罐茶保留着中国饮食文化里药、食两用的传统，既耐饥寒，又除烦解渴，原是山地居民辛苦劳作的日常吃食。从古代流传下来，就成了当地居民日常生活开门七件事里＂柴米油盐酱醋茶＂里的主角，当地人一年四季都喜欢以此为早餐。
　　这罐罐茶是一种面糊状的流质食品，作料天然，丰简宜人。它以面粉为主料，加上藿香、茴香、茶叶、油盐、姜片、花椒、香葱等调料，在砂锅鼎罐里熬制，熬熟后，再将这作料丰富的面糊糊，倒进一个盛放着熟腊肉丁、豆腐颗、炒米锅巴、炸麻花粒、鸡蛋花、核桃、花生、粉条、芝麻等佐料瓷碗里，就是一碗层层有不同味道的罐罐茶了。这碗罐罐茶茶，因放了藿香和茶叶两味有特殊香气的植物，又用柴禾枝的慢火煎炒熬煮，就格外鲜香扑鼻，口感浓郁。
　　一碗汁浓味足的罐罐面茶里，飘着一层又一层味道不同的吃食，被当地人形象地称作＂十二层楼＂。确实，小小的一碗面茶里，层层码放着至少12种之多的各种天然食材，漂浮着各种物料的味道，不得不叹服这吃食里蕴含的智慧。到底是药材！细品之下，第一口＂先声夺人＂的就是一味中药：藿香，它的香味刺激着人的味蕾。藿香有醒脾化湿止呕解暑的功效。当地人喜欢房前屋后的种植这种绿色里略带红丝的小圆叶草本植物，它不光用在熬茶，还能熬菜、煮汤。＂12层楼＂的罐罐茶这是比较丰盛讲究些的吃法，也可以随意简单到在面糊里搁点油盐、藿香叶啥的，做成简单版的罐罐茶，全随个人的喜好。
　　这是一家在当地大街小巷里随处可见的罐罐茶小店。店面清简窄小。三张形状、颜色不一的条桌，就把外间的门面占满，里面和面熬茶的操作间，也就撑了一张白铁皮面的案子。来过几次后，知道店主是一位走出大山的３0多岁的女性，也许是血脉里流淌着山泉水天然的清澈和常吃罐罐茶的缘故，她脸色红润，身形健壮。大清早，在我们这些食客缩脖缩身进店时，总见她一身白色卫生服的进进出出忙活着。她的衣袖挽到胳膊肘上，一坨坨面团在手里揪出一个个均匀的小疙瘩，＂叭叭＂地甩在案子上，一会儿功夫，就做成了几十个面饼子。
　　女店主在说话招呼人的间隙，哼唱着一首首略阳民歌：
　　东山应来西山和，
　　放声唱歌薅草歌。
　　唱歌不为别的啥，
　　只为解乏人快活。
　　心里高兴手脚快，
　　除草保苗粮满坡……＂
　　＂山歌本是古人留，留在世上添想头。男女老少都爱唱，唱得人间没忧愁＂，山高水长，山里人天性里爱唱着歌谣过日子，当地人称作山歌子。有些人唱山歌就像平常人说话一样张口就能唱，缕缕不绝。
　　店里的食客就一边听着这山歌子，一边吸溜吸溜地喝着碗里热气腾腾的罐罐茶，咬着焦黄酥脆的核桃饼吃，瞬间就温暖了全身。饼子上的核桃芝麻粒吃到嘴巴里，能吃出各是各的香味，很是一种乡野美食的享受。有山歌听，有美食吃，令人身心舒坦，也真是一种绝配！
　　我在心里不由得夸赞，难怪这家生意好呢！女店主舍得放佐料生意做得不假，这茶和饼子才有这么香！随又想起，茶里的面粉藿香核桃芝麻花生等作料，市场上已经涨了几次价了，这家店钱没涨反比别处少了五毛钱，图的啥？俗话说，无商不利，无商不奸，她一个女子鸡叫头声就生火，打饼熬茶炒佐料，挣得是分分利、毛毛钱，不图钱，她这么辛苦起早摸黑开店为什么?就有些好奇。
　　不好问，只夸她罐罐茶熬的香，味道好，竟然吃上了瘾，别处吃不惯了。
　　她笑说，人心口子厚了就把利看得重，就舍不得放佐料下功夫醒面熬茶了，罐罐茶出来自然就不香，不好喝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似乎找到了这个在一溜儿旧街道里连店名都没有，也不占地利、店面优势的罐罐茶小店，生意为何格外兴隆了。这家小店里，在悠远的罐罐茶里，放进了一味最古老也是最重要的佐料，那就是，朴实厚道。粗简的是店面，丰厚的是内容，小店有风情啊。
　　心下便感叹，干任何行当，人心系一处实心实意，久了，必有收获，也便有了高下之分和不一样的境界。这个红尘市井里的小店主，其实很有境界修为的呢。
　　罐罐茶香生意好，山歌子里真快活。正在我在心里突然冒出这两句歪诗时，恍然间，见女店主笑盈盈地走过来，说，罐罐茶怕是凉了吧，来，再添口热的吃。
　　（图片素材来自网络）
　　—END—
　　【本文作者】 刘娟 ，在报刊和网络发表有散文作品等，现居陕西略阳县。
　　摘选自：读书村，版权属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