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没有不带伤疤的果树

　　记忆中最失落的日子是那个夏天。六月的阳光像火一样烤着大地，而我的心里却像冰一样寒冷。那年我十八岁，刚刚离开喧闹的校园，回到了家乡的小山村。拿着自己还差十几分的高考成绩单，我像是一只迷途的小羊，无助地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不知道何去何从。
　　父亲甚至没有一丝让我补习的打算，早就把我当做是家里的负担的继母更是冷眼相向。帮着家里收完麦子后，我收拾简单的行李，一个人出去打工。在他乡的城市里的建筑工地上，我埋头苦干了三个多月，然而快要过年的时候，工头却突然地失踪了。三个多月的流血流汗，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我打算不回家了，我害怕村里人的耻笑，更害怕继母的责骂。一个人流浪在异乡的街头，我还是忍不住给家里打了电话，电话接通了，那一头的父亲沉默不语，我知道，他一定是为自己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而伤心透顶。街道上的年味浓了起来，而我的心里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好半天，我听到了电话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原来是早已守在电话旁的爷爷接过了电话。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一定要回来啊，爷爷有话要跟你说呢。＂听着爷爷苍老的声音，我的泪水一下子涌出了眼眶。我不相信一辈子守着家乡的小山村、连县城都没去过的爷爷会讲出什么大道理，但我还是决定回去。
　　用口袋里最后几十块钱买了一张车票，我终于在大年三十的那一天回到了家。父亲依旧是一言不发，继母甚至就当我不存在似的。除夕的夜晚，我躺在床上，对着屋顶发呆。外面响起了鞭炮声和孩子们的笑声，而我的心里却无限地悲伤。
　　大年初一，我没有出去，一个人躲在家里。不一会儿，爷爷来了，手里提着一把斧头，喊我出去帮他干活。
　　我极不情愿地跟着爷爷，来到了地头的一棵老核桃树下。这棵核桃树已经很老了，树枝大部分已经枯死，风一吹就会噼哩啪啦地往下掉细碎的枯枝。
　　坐在核桃树下，爷爷说：＂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就当是跟我出来散散心吧。这棵核桃树已经老了，虫蛀了它的树干，而太老的树皮也不能供给它充足的养分，你帮我把它身上的树皮砍掉，相信它一定会结出又大又饱满的核桃来。 ＂说着，爷爷把斧头递给了我。
　　我半信半疑地看了老核桃树一眼，把心中的郁闷全部发泄到这棵老树上，一阵猛砍，老树身上被我砍出了一道道深深的伤痕。
　　爷爷在一旁说：＂使劲砍吧，砍得越深才越管用，只有把它身上的老树皮砍掉，来年它就会长出新皮，才会结出更大更好的核桃。要知道，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不带伤疤的果树啊。 ＂
　　望着被我砍出累累伤痕的老核桃树，我突然明白了爷爷的用心。老核桃树会在满身的伤痕中重生，而人生何尝不是呢？
　　过完那个春节，我又随着村里那些出外打工的人们来到了城市里。和其他人不同的是，我带的不仅是简单的行李，还有绚丽的梦想。我在打工的同时，开始了自己艰难的求学历程。那一年的秋天，收到了爷爷托人捎给我的一袋又大又饱满的核桃时，我也收到了第一张自学考试成绩单。爷爷还特意让人告诉我，那些核桃就是从那棵老核桃树上摘下来的，经历了一个春天，老核桃树不仅长出了新皮，还结出了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大的核桃，因为它已经摆脱了老皮的束缚，长出了足够让它焕发生机的新皮。爷爷还告诉我，失败就像树身上的老皮一样，只有抛弃它，人生就会有新的转机。
　　后来的日子，我依旧在屡屡的失败中挣扎，虽然艰难但始终未曾放弃努力。如今，我早已有了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而且成为了小城小有名气的作家。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忘记那年冬天，教会我面对失败的爷爷，还有那棵老核桃树。（原载2010年4月27日《铁岭日报》副刊版）
　　明晓东，男，陕西柞水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高中未毕业即辍学打工，先后当过建筑工地农民工、打工记者、中学教师、政府机关工作人员。目前已有小说、诗歌、散文等文学作品1500余篇散见于全国各地文学期刊，出版小小说集《雨中奔跑》，作品数十次入选各种权威选本、高考中考试题及教辅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