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后说童年

　　有人说，童年是一杯香甜的奶茶。我却说，我的童年是一杯浓酽的酒，苦苦的、涩涩的，品之有味、历久弥香。
　　农村的童年生活，充实，劳累，苦涩。父亲在乡里工作，地里的活都是妈妈干，而我姐妹三个，弟弟最小，我排行在二，所以我和姐姐就成了当时我家的主劳力。读小学时，夏天放学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田里给我家的羊＂拔草＂，九岁的那年农村分了责任田，到了秋后，玉米成熟了，先是把＂棒子锤＂掰到家里，然后是＂搓棒子＂，就是把玉米粒从玉米棒上搓下来。那时候小手那么嫩，可每天也要跟妈妈一直搓到困倦得睁不开眼睛。有一次都搓到了晚上十点多了，妈妈又收了一大箩筐玉米上来，我实在困倦得受不了了，就问：妈啊，什么时候能搓完啊？你猜我妈怎么说啊？她说：＂我盼着永远都搓不完才好呢。＂呵呵，真是，老人家就这么过日子，总是希望多收成一点，再多一点。
　　到了冬天，就是剥那些干棉花桃，那可是很辛苦的活儿，棉花桃硬邦邦的，剥开一个，手就被扎得到处是血口子，也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爹娘也不心疼，每天都要干到晚上十点以后才罢休，第二天还要早早地去上学。看看现在的孩子们，什么也不用干，每天为他们准备好一切，只要他好好读书就行了。
　　有一次生病发高烧，打了针仍然不退烧，晚上我烧得都迷糊了，半梦半醒之中，墙上的明星画好象变成了女魔头要来抓我似的。我妈就给我搓酒精退烧，到了第二天总算是不发烧了，可没有什么好吃的，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很穷，我家也不例外，也舍不得买好吃的，妈妈就给我做了＂假鱼＂，就是把虾米酱拌上面糊，用油炸了，再做汤吃。那次，我觉得吃的非常香，因为我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鱼了，现在回忆起那种美味来，都有让妈妈再做一次让我们享用的想法，也是从那时起，我暗自下决心长大以后一定要当医生，那样自己病了才不会着急，而且也可以挣很多钱，可以买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
　　那时候，电视机在我们这还是很少见的，我家是一九八六年才买了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在这以前，我们可以广闻天下事的唯一媒体就是收音机了。我十一岁左右的时候，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放学后能收听刘兰芳讲的评书：《杨家将》和《岳飞传》，小说里的英雄人物曾经让我暗自流下过许多眼泪。可小时候，为小说里的人哭感觉是很怕人的，总是偷偷地哭泣，惟恐别人看见了笑话自己。还有小说《马本斋》，也让我感动得几次热泪盈眶。那时候看电影也很有意思，村子里放映电影都是在＂大队＂（就是现在的村委会门前）的露天广场上，不到天黑，那儿已经占满了座位，占的晚了，就只好站在凳子上看，又冷、又累，可还是津津有味看个没够，因为那时候的影片也确实好看，比如《小花》、《一江春水向东流》、《英雄虎胆》等等，英雄故事确实很让人感动。
　　童年里最早的恐怖记忆就是1976年的那次大地震。有一天傍晚，我和姐姐还有妈妈在屋子里准备吃饭，爸爸上班还没有回家，这时候忽然地动天摇一般，摇晃的屋顶、地面、桌椅让我们不知所措。妈妈赶紧去开门，可门插关被摇晃得开不动了，无可奈何的妈妈让六周岁的姐姐和不到四周岁的我坐在她的左右膝盖上，听天由命了。幸运的是，几分钟以后，地震停止了，惊恐万分的我们慌忙去开门跑了出去，这时候爸爸也回家了，他和妈妈在一块空旷的地上用油布竹席搭成了卧铺，我们就和村子里很多人一样，在野外的卧铺里住宿了好几天，一直到下起了瓢泼大雨方才回到我们简陋的小屋居住。有惊无险，那年我们这是唐山大地震的余波所波及，幸运的是没有房倒屋塌和人员伤亡。
　　一九七七年冬天，我的妹妹出生了。体弱多病多病的她让我家本来就很拮据的生活雪上加霜。到了第二年刚开春，爸爸就从集市上买来一只青色的母羊，那时候那只羊好象很年轻，皮毛亮油油地泛着藏青色，一双金黄色的眼睛，我抚摩它一下，它就温顺地咩咩着回报我，很可爱的小母羊儿！自从那以后，我几乎成了它的专职饲养员，放学后就去给它拔草吃，到夏天拔下很多的草，晒干，放到草棚里到冬天再拿出来给它吃。还有每到饭后，我总是抢着给它送去我们吃剩下的菜和粥饭，因此，我和它的感情可以说是十分亲密了．
　　这只母山羊也很争气，它每年都会生下三到四只小羊羔，等它的宝宝长到差不多大了，爸爸就找人把羊羔卖掉，这样，可以换点钱花，我家的生活也因此稍稍得到了改善。然而，羊是会老的，四年后，它就不能再生小羊羔了，精神也明显减退，皮毛也没有光泽了，走路的时候都有点摇晃了。妈妈说：它老了，该换钱了。
　　于是，在八二年的腊月二十四那天，我村子里的屠夫来了，他是受我父母之托来杀这只母山羊的。据当时的屠夫说，这么老的羊卖不到好价钱的，宰杀然后过年吃肉是最实惠的。惊慌失措的我紧紧抱住了同样惊慌失措的老山羊。可最终，我被别人拉开了，我被拖进屋子，叔叔捂住了我的耳朵眼睛，随着一声惨叫，我的山羊从此结束了它短暂却劳苦功高的生命。难以言状的悲伤让我整整哭泣了一天，一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姐姐给我端来了我往日最喜欢吃的油炸羊油渣儿。我没有吃，我闻到了它的味道，那味道让我呕吐出了隔夜的宿食，是悲痛让我从那以后，再也不能闻到那种膻气的味道，更不要说吃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