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兵记忆在越南过了一个特殊的八一抓俘虏

　　作者：姚尚明
　　八一，中国军人的节日。如何过节，各时期、各部队可能大同小异。55年前的援越抗美战场，一支队一大队（铁道兵二团）官兵过得比较特殊，他们是抓俘虏庆八一。
　　1966年8月1日，是铁二团指战员在越南过的第一个建军节。机关除留一部分人员值班外，其余人放假，洗洗衣服。各连队尽管生活条件很差，但还是杀了猪，杀了鸡，做几道菜，准备会餐，以示庆祝。
　　节前的准备还是比较充分的。在生活物资上，各单位后勤、司务人员尽可能多采购一些农副产品。而更多的则是思想上和精神上的准备；一些连队为营造节日气氛，团支部发动团员青年利用业余时间，拣来各种颜色的小石子，在驻地周围的山坡上，镶嵌成庆祝八一发扬我军光荣传统坚决将援越抗美进行到底为五个伟大争光等标语，小石头颜色各异，一经战士们的巧手镶嵌成巨大的美术字，就变得五彩滨纷，非常美观新颖。这标语，增添了节日欢乐的气氛。
　　美国佬不让咱们的士兵在节日里欢乐一下。他们派多架侦察机，轰炸机前来寻衅。我团直属高机连指战员虽过节，但战斗准备丝毫没松；当一架F5鬼怪式飞机到达他们的有效射程里，指挥员一声令下，全连集中开火，被击中，这架飞机拖着浓烟，坠落在林桥附近的山坡上，落地后爆炸起火，烧毁了大片竹林。飞行员眼看飞机不保，自己跳伞逃命了。
　　降落伞！正在会餐的四营十三连指战员，望着空中一个小白点正在缓缓下降、下降又突然张开成一朵白色的伞，不约而同地一阵惊呼。
　　为了过好节，一清早就起来的副指导员赵留德检查完各班的值班情况后，就在炊事班忙碌，他炒菜的手艺不错，今天要给同志们露一手。汗水湿透了衬衣。这时饭菜已挑上了阵地。阵地上不能喝酒，也没有备酒，指战员只能以汤代酒。
　　来吧，同志们，今天是八一建军节，我们在越南庆祝赵副指导员的祝酒词刚说半截，就被一阵惊呼声打断。
　　捉飞贼！一排跟我来赵副指导员放下汤碗，果断命令。紧接着，就朝着降落伞飘落的方向飞跑。
　　降落伞在空中随风飘移，进入了安沛地区军民的视线，二团司令部副参谋长许维智率部分机关干官兵也立即加入了追捕的行列。越南人民军和当地群众纷纷拿起武器，从四面八方向降落伞的方向集结。犹如一张天罗地网，罩在了美国飞贼的头上。
　　降落伞消失在林桥北面一座山头的丛林中，刚刚落地的飞行员惊恐不安，倚在一棵大树下，不停地向主人发出求救信号。
　　美国人对坠落一架飞机似乎满不在乎，而营救飞行员肯花血本。降落伞消失在山头林间不一会，五架F105就飞临这座山头，并在山的四周盘旋，它的目的，是要阻止和迟滞地面的人员对飞行员的抓捕。另外两架武装直升机也已临空，并正在向林间的飞行员放下绳梯。
　　中越两军高炮部队、高机分队、施工连队、地方民兵、机关干部用手中武器，一齐向美国飞机开炮，开枪，刹时间，高炮声、高射机枪声、轻重机枪声、冲锋枪、步枪、手枪声像惊雷，像鞭炮一齐炸响，这时的人们只有愤怒，恨不得立即抓住飞贼以解心头之恨。
　　在围捕美国飞贼的人群中，十三连副指导员赵留德、战士胡拔升、黄古友跑在最前面，他们冲下阵地，越过一片水网稻田，来到山脚下。上山无路，开始钻林搜索。赵留德一上午衬衣就没有干过，这时的衬衣像水里捞起来一样，干脆脱下在脸上擦一把，觉得这样还利索一些。并对胡拔升、黄古友两人交待：拉开距离，搜索前进，发现目标，及时报告，没有命令，不能开枪！
　　三人一眨眼消失在密林深处。
　　这是一座坡度平缓的山包，山上竹林茂盛。时有藤条缠绕。三人从南坡上去，向北搜索，不见目标，只是惊跑了几只野鸡。又从北边向西搜索，仍不见踪影，胡拔升跑上来，小声对赵副指导员说：我们没有搞错山头吧？不会，不会，绝对不会！副指导员坚定地回答道。我亲眼望见降落伞就落在这个方位！三人又从西向东折返搜寻。突然，前方一大块白色的幕布罩在一颗大树顶上，还有一大截挂了下来。在这一片葱绿的林海中，这白色的幕布特别的显眼。降落伞！，三人几乎同时喊出声来。咔嚓一声，胡拔升拉动枪机，已经上膛的子弹跳出了一颗，连忙拣起。不要慌！敌人就在附近，不会走远的。赵副指导员一边告诫两位士兵，一边提手枪向前搜索。没有走多远，就见到敌机驾驶员正坐在一颗大树不停地拨弄着发报机。
　　缴枪不杀！举起手来！黄古友一声喝断，美国飞贼被吓一跳，连忙站了起来。三支枪口同时对准了他的胸膛。
　　举起手来，赵留德又大喝一声。
　　无奈，这飞贼听不懂中国的语言，但是听不懂语言，并不等于这时的他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这枪口就是世界通用的语言，反抗只有死路一条。美国人十分清楚，穿蓝衣服的是中国人。他们知道：中国军队有不虐待俘虏的纪律规定。于是，这飞行员望了三人一眼，把发报机和手枪放在地下，乖乖地然而又像是极不情愿地举起了双手。
　　在山头盘旋的五架F105，见地面炮火、枪声激烈，营救无望，胡乱地扔了十几颗炸弹，急急地飞走了。两架武装直升机因为山头竹林太密，无法把绳梯放到地面，还因四面八方枪声大作，更担心赔了夫人又折兵，也只好无奈地飞走了。
　　赵副指导员拿着敌人的左轮手枪，胡拔升拿着缴获的降落伞，收发报机，匕首，救身器材，药品等战利品，黄古友持冲锋枪押着俘虏，疲惫全无，以一生从未有过的愉悦心情胜利下山。
　　美国飞行员驾着飞机轰炸越南北方目标，猖狂得很。盛气凌人。然而美国人怕死，在世界上也是评得上名次的。在赵留德三人缴获的战利品中，有一件比较特殊：这就是美国飞行员从怀里掏出来的，用英、越、中等十三国文字印好的请救书，其中中文写道：我是美国人，我不会说中国话，我不幸请你帮助我找到粮食、住所和保护，请你送我到能够给我安全和想法让我回到美国的人那里，美国的政府一定多多给钱，谢谢你们。
　　这个请救书，意思非常明白和清楚，但对它的中文水平实在不敢恭维，这段话读起来，总感到有点别扭。
　　赵留德三人押着俘虏走到半路，就遇到一部分越南人民军和很多越南老百姓。老百姓见到美国飞贼，气愤之极，冲过来动手要打，被制止。一位人民军干部找来翻译，对赵留德说：根据中越两国政府和军队的协议，抓到美国俘虏要交给越方处置。赵留德礼貌客气地回答说：是的，这个协议我们知道，但是，我们今天抓到的俘虏，我们也有规定：就是要先交给我们的上级，由上级按程序和规定处理。非常抱歉，我们现在不能满足你们的要求。赵留德把外交上的语言都用上了。
　　这飞行员被押到了十三连驻地。全团指战员立即欢庆起来。八一节增添了新的庆祝话题。高机连鸣枪庆贺，施工连举汤干杯！政治处炊事班准备了一桌比较丰盛的饭菜，直到下午六点才开宴。夏玉援主任自掏腰包，买来两瓶白酒给每人斟上，举杯致词：举杯吧，同志们，为庆祝建军39周年，为今天打下一架美国飞机，抓一个飞贼干杯！干杯大家一饮而尽。副主任梁显忠，干事杨鹏、书记马仁泉等人因为有事，虽然很兴奋，但无心喝酒，草草吃完，就作审讯飞行员的紧张准备。
　　我们是毛泽东主席亲手缔造的人民军队。早在红军时期，就有不虐待俘虏的纪律和规定。解放战争时期，我党我军将大批战俘改造成人民军队的新生力量，抗美援朝时期，我志愿军对俘获的大批美军战俘，一律给以人道的待遇。这个影响是深远的，范围是国际化的。这不，这个美国飞行员来到中国人之间，无惊恐畏惧之状，有镇定自若之感。他笑称：中国军人优待俘虏。
　　十三连指战员按照优待俘虏的政策，首先给他找鞋。跳伞时惊慌失措，落地时魂飞魄散，鞋子不知丢哪儿去了。这个两米出头的大个子俘虏，在全连竟找不到他合脚的鞋子，司务长找来一双全连最大号的43码凉鞋还短了一截，只好剪去鞋跟凑合着穿上。接着给他吃饭。炊事班给这个俘虏真正开了小灶，一斤面条加上一公斤重的红烧肉罐头，外加少许菜叶，几乎一盆热气腾腾的罐头面条端了上来。开始不会用筷子，又给他找来勺子，大个子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般将一盆面条一扫而光。赵留德走过去，问他：吃饱了没有？大个子摇头，听不懂。赵留德抽出一支大重九香烟，递过去，没有语言交流，但行动就是语言。大个子接过烟，点燃烟悠闲地抽了起来。
　　在问讯室里，以张尚行总工程师为翻译的小组正在进行紧张的工作。杨鹏干事担任记录。人们对面前这个蓝眼睛、鹰勾鼻、小耳朵、大平头，五指粗壮，身高2米挂零，三道皱纹呈水平分布，且横贯额头的美军飞行员的身世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他叫史密斯，中尉，（第二天中午，越南广播说是中校，无查证。）26岁，加利福尼亚人，第三次执行轰炸任务。此次从东部岘港起飞，原计划在泰国降落，不料被我高机枪击落。当这个大个子俘虏路过我高机阵地，人们告诉他就是这种高机枪击落他的号称世界无敌的鬼怪式时，他露出一脸的茫然和不解。
　　越南人急于得到这个俘虏。安沛省武装部官员闻讯而至，不停地与二团机关的领导进行交涉，最后，竟以主权相挟要求我立即将飞行员交给他们处理。在十三连驻地的路口，越方布置许多民兵昼夜把守。生怕我方将俘虏转移，团里原计划把俘虏交给支队，看到越方的这个姿态，经请示支队，决定第二天交人。
　　当晚，杨鹏干事和几名战士将降落伞等战利品连夜背到团部。十三连指导员赖良红给史密斯找了条毛巾，让他洗了个澡，安排在连部站岗的同志的床铺上休息，连队2米的床板，不够大个子的身高，双脚伸下床沿，只好将就。
　　第二天早上五点钟吃饭，六点钟交人。当二团政治处副主任梁显忠和越北军区司令部的领导一番简要的洽谈之后，连队干部把史密斯领过来准备交接。一见越南人，史密斯面色如土，十分惊恐。向前走两步，又退回三步，没有后跟的凉鞋掉了，腿一软干脆瘫坐在地，一副熊包的模样。因为越南人对美国人的切齿痛恨他不会不知道。组织股长郭泽廷在嘉林指挥所时清楚地记得，在河内郊区，一名美国飞行员跳伞被击毙，落到地上还被愤怒的越南人脚踢棍揍，吐了一身口水，群众还不许埋在当地，后由民兵抬到另一远处秘密掩埋。这种刻骨的民族仇恨是很难阻挡的。但人们相信，越南当局是精明的，敌机飞行员的尸体总要有个着落，不然若干年后协助美国人寻找遗骨不会那么顺当。
　　这个八一节，二团指战员就在愉快而紧张，疲劳而兴奋中度过。
　　（姚尚明原载《西线烽火》，原题目为欢庆八一，内容也略作修改）
　　2016年，部分云南战友参加完重庆铁二团、十团战友纪念援越抗美参战50周年活动后，回程经十堰与部分十堰战友合影。前排右1为抓获美军飞行员俘虏的副指导员赵留德。
　　抓获美军飞行员俘虏的重庆战友黄古友
　　被一支队一大队（铁二团）副指导员赵留德、战士黄古友、胡拔升三人抓获的美军飞行员俘虏、中尉史密斯。
　　缴获美军飞行员俘虏史密斯战利品中，有一封标有中、英文等13国文字的求救书。
　　一支队一大队（铁二团）9个高机连（含一师一、三团高机连）出国作战1300天，用单管高射机枪（含重机枪）共击落敌机49架、击伤46架，取得辉煌战绩。图为一支队一大队一营高机连警惕地守卫在越南龙边大桥。
　　姚尚明编著的《西线烽火》
　　（作者原铁道兵一师二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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