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黄了。

　　作者 / 张昂
　　◐
　　五月，已经让人感到骄阳如火了，行走在仅有几株瘦树的川流不息的都市里，虽然不是汗流浃背却早已让人汗濡全身了。
　　＂黄杏儿，新鲜的麦黄杏。＂
　　我忽然看到马路拐角的一处树荫下，有位大娘在推车卖杏子，声音清澈柔和。我一下子来了兴致，便几个箭步走到摊儿前，几位行人也都围过来驻足问价，挑剔酸甜。
　　杏儿被整齐地码在推车上几层的木板档里，红里透黄，黄里透红，皮上薄薄的一层细绒证实着它们的新鲜，再加上几枝鲜亮杏叶的掩衬，确实成了繁华都市里一道抢眼的田园风景。
　　我对杏子怀有特别的感情，所以在每年的这个季节里，总是变着法子去找寻它、接近它、怀念它。
　　◤ 图自：郑州航空港区蒋卫国
　　小的时候，学习很差，尤其是数学。乘除法口诀背的很熟却根本不会运用，常被老师敲着脑壳叫＂闷杏儿＂。
　　我就心里老大的不服气：杏儿，酸酸甜甜的多好吃啊，就怎么闷了呢？难道我的脑袋里面也有个杏核吗？难道那个核也能磨成个哨吗？吹起来有没有体育老师脖子里挂的那个铁哨儿响呢？……
　　儿童时代，水果是奇缺的，村庄里梨呀杏儿的根本长不到成熟就会被小孩子们偷吃殆尽。所以去偷邻居家的杏儿是很正常的事，但这也绝非一个人能干得了的勾当。
　　所以，麦黄时节我们就一同约了知己伙伴儿在月黑风高的夜里采取行动，我们配合默契：有人负责望风，有人负责爬树，有人负责运货。刚摘下的青杏是不能吃的，必须经过几天的密闭把它们焐熟了才能吃。
　　于是，我们就会把它们藏在一个隐秘的场所，相互发誓赌咒等过些天再一同来分享。然而，满足口欲的情况往往很少，要么全部沤烂霉变，要么早被不知是谁提前＂抢劫＂过了。
　　上初中，看到过＂青梅竹马＂这个词汇，觉得很辣眼，但又不知道什么意思，急忙翻看词典查释意。才知道江北产杏子，江南长梅子。梅子模样和杏儿差不多，也是麦熟时节的水果。
　　但我仅知道杏儿酸甜，懊恼没有机会品尝过江淮的梅子，不知道它是怎样的滋味；而更让我感到懊恼的是，在我的童年里，竟没一个像解释里说的那样有个和自己能在杏树下＂骑竹马＂的女同伴，那个两小无猜的懵懂的青涩的意境竟然没有一点感觉，那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啊？！
　　再后来，读了《三国演义》，对青梅煮酒论英雄这节记忆深刻。
　　于是就掩卷脑补：想那青青的梅子，就如同此时家乡青青的杏儿吧，而此时大江南北大都会出现强对流的梅雨天气吧，一个胸襟宽广的豪杰，在这个风从云集之时，拣一处凉亭，摆几盘菜蔬，煮一镬清酒，邀几位志趣相投的朋友，觥筹交错、把酒言欢，纵谈世弊、褒贬人物，放飞思绪、畅想人生，怎么不是人生之快事呢？！
　　正如曹操同志说的那样：人在繁纷复杂的社会里就应该像天上的龙一样，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乘时变化，纵横四海。
　　青梅抑或青杏在这里已不是主角鲜果，而只是一个酒的佐味品，一个季节的符号，一个引龙出镜的噱头而已。
　　◤ 图自：郑州航空港区蒋卫国
　　后来参加了工作，一直敬业勤恳，很希望通过努力的工作和出色的业绩，把自己当做满园春色中一枝红杏引得上司的青睐。上司偶尔的提携和赞许，也往往更增添了自己上进的动力。
　　所以二十多年间，为工作兢业劳累，壮心不已，而身体却出现了较大的损伤。妻子常常无不怜惜地劝说：傻子，现在哪还有像你一样如此卖力的员工呢？你真是入错了行当，像你爸一样当名医生先管好自己的身体该多好啊！……
　　当医生固然好啊，可以像古时董奉一样为人消病除灾，可以悠然地自比于杏林中人，传承杏林美誉。我记得《神仙传》上说：君异（董奉字）居山为人治病不取钱，使人重病愈者栽杏五株，轻者一株，如此十年，计得十万余株，郁然成林……＂这是何等的境界，是何等的超凡脱俗，是何等的人与自然的和谐啊？！
　　然而董奉虽然创造了＂杏林＂他却不是杏仙，杏仙出现在《西游记》里，她作为一个特别的妖精给唐僧以特别的磨难。
　　在＂木仙庵三藏谈诗＂这一回里，唐长老在荆棘岭遇到了松、柏、桧、竹等几位树妖，他们趁夜色明朗吟诗作赋，整整一个晚上，没有谁提吃唐僧肉的事，他们应当是西天取经路上少有的＂好妖精＂，他们在谈论诗文后，还都怂恿唐长老与美貌妖娆的杏仙成亲，要做天作之合。
　　当然后来洞房之喜是没有的，灭顶之灾却是有的。原著上说悟空、八戒突然杀出，铲除了全部树精藤怪，那个容貌妖娆的杏仙也死于非命。每当读到此处，我心里便觉得堵的慌。
　　后来电视剧进行了人性化改编，让悟空一番训诫饶他们性命而去，倒是觉得合情合理。还有那个《何必西天万里遥》的神来之曲，让人听得心旌动摇、如醉如痴。
　　＂桃李芳菲，梨花笑。怎比我枝头春意闹。芍药艳娜，李花俏。怎比我雨润红姿娇。香茶一盏，迎君到。星儿摇摇，云儿飘飘，何必西天万里遥，欢乐就在今朝，欢乐就在今宵。＂多么销人魂魄、夺人意志包含柔情蜜意的天籁之音啊，又有谁能舍弃这粉浓脂香、温柔醉乡而甘愿去风餐露宿西天取经万里遥呢？！
　　然而唐长老做到了，他执着信念、明确追求，以坚定不移定力，排除杂念、绝断诱惑，最终圆满取得真经。
　　在经历过几十年风雨磨砺之后，我才惊奇地发现，原著悟空、八戒坚决除掉树精藤怪的正确。消磨人意志的是最恶毒的魔，不思进取、贪图享乐、安逸酣醉才是人们心中最难除的魔。
　　◤ 图自：郑州航空港区蒋卫国
　　近来，单位正在组织一项攻艰工作，虽然大家＂鸡鸣入户织，夜夜不得息＂，然而上级对我们工作进度却是＂槌床便大怒＂，我们也只得学着像曾国藩写与太平军作战的奏折一样，用＂屡败屡战＂以委婉言勇。
　　期间，有过光明，有过暗淡；有过通途，有过桥断；有过灰心，有过扼腕。有过像曹操煮酒论英雄一样的豪迈，有过像董奉处世一样的超然，若非像唐长老对信念那样坚定的执着，还真的要继续深陷在这纠结、迷茫的魔障里。近日，这项如泰山压顶的工作终于大头落地，依稀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回首这段心酸的经历，让人百感交集，而恰又逢在鲜杏熟枝头的季节里，对于我更是别有一番新意在心头。
　　因为，从我＂闷杏儿＂的孩提无知，到初识人性的狡猾，到懵懂年少的情怀，从对英雄气概的向往，到对淡然处世的认知，到对信念目标的孜求，这一路人生的成长似乎都能从杏儿的酸甜里寻到验证。
　　五月，只是初夏，骄阳渐烈，风雷初成，就是林木也是刚刚勃发、渐露葳蕤，而枝头垂挂的杏儿更像是这个季节里报喜的使者，因为在她之后，很快就有更大的收获，因为那旷野里连片的麦田正孕育着丰收的希望。而我们的那项合力的攻坚工作，也如原野上的麦田一样，正在酝酿着更大的收获！
　　＂要不要呀？只顾看呢？！＂卖杏的大娘笑吟吟的提醒，一边用湿毛巾擦了一个杏儿递给我品尝。接过杏儿，我＂咔嚓＂一声咬在嘴里，连口应承：嗯嗯，好，来二斤！
　　在杏儿酸甜甘脆的滋味里，我仿佛越过城市高大的楼群，在绿树掩合的田野里，我分明看见金色的麦浪一波推着一波，骄阳似火的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成熟的麦香的味道……（2018.05.20）
　　*作者︱张昂：河南省方城县农村信用合作联社工作。「青眼有加qyyjtcq」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