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秦腔名旦李君梅

　　文曹斌锋
　　在西北灿若星辰的秦腔旦角新秀中，我比较欣赏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的李君梅。当然这并不仅仅因为她2005年被评为中国秦腔四小名旦之首，也不单因为她是秦腔演员中少有的脱产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导演专升本专业的戏曲演员，更不是她2011年5月在太原最终夺得第25届中国戏剧最高奖梅花奖。其实我与她素未谋面，也就更谈不上对她本人有多么熟悉了解了，但我喜欢她演的戏。因为她演戏用心、用情、很投入，善于调动自己的真情实感把观众带入剧情之中，让看戏的人也不由自主地进入角色，仿佛自己也是那剧目中的一员了。李君梅从小生于长于西岐石头河边，耳闻目染黄土高坡上周秦民俗文化，特别是难得之水的滋润，奠定了她人生无法割舍和疼痛成长的基石。
　　2008年，由陕西省文化厅、省剧协主办的省戏曲研究院15位优秀中青年戏曲演员个人专场演出月活动。这次活动旨在托举戏曲人才，壮健艺术队伍，为优秀中青年演员搭建更为广阔的平台，使更多中青年秦腔演员脱颖而出。而丰富演出剧目，繁荣文化市场，是此项举措的另一个重要目的。为此，省戏曲研究院进行了精心组织，成立了专门的剧目审查小组，邀请院内知名老艺术家对该院秦腔团、青年团、眉碗团三个团所报送的演员及剧目仔细遴选，最终确定了谭天杏、任小勇、茹曼、武红霞、张蓓、陈魁、李君梅、李小青、冯艳丽、雷涛、胡林焕、胡萍、邓卫锋、卫小莉、刘随社等15位优秀中青年演员参加汇报演出。这些演员均为常年活跃在戏曲舞台上的业务骨干，他们热爱戏曲事业，具有过硬的专业素质，不仅经常在大戏中担任主角，而且是各团下基层演出的主要力量，在广大观众中享有良好的声誉。此次演出的剧目既有流播广泛、久演不衰的经典折子戏，亦有近年来新创作的优秀剧目选场，涵盖了秦腔、眉户、碗碗腔等剧种，生、旦、净、丑各个行当。3月30日、31日晚，是青年团优秀演员李君梅个人专场演出。李君梅分别扮演秦腔《白蛇传断桥》中的白素珍、《睛雯撕扇》中的睛雯和《窦娥冤杀场》中的窦娥，其中的《白蛇传断桥》中的许仙和《睛雯撕扇》中的贾宝玉将由该团优秀小生演员官小良出演，《窦娥冤杀场》中的蔡婆婆由当时刚刚从周至剧团调入陕西省戏曲研究院青年团的著名正旦演员柳水涛出演。在2010年第五届中国秦腔艺术节上，李君梅扮演《梨花情》女一号梨花表演朴实、清新、自然，嗓音天生甜美，对剧中人物的刻画很到位，最终获得了优秀表演奖。这是她第四次参加秦腔艺术节了，早在10年前首届艺术节上，她就曾以折子戏《断桥》摘得了一等奖桂冠。这个主工正、小旦，被评为中国秦腔四小名旦之首的青年演员，最终如愿以偿，站在了中国戏曲梅花奖的颁奖舞台上。
　　李君梅的艺术经历是幸运的，回忆自己当初报考省艺校的情景，她对作出这一决定的父亲充满感之情。这决策使一个岐山县农村女孩的命运走向发生了重大转折，她被陕西省艺校录取，来到了省城。上世纪50年代曾以一出《游西湖》红遍大江南北的著名表演艺术家、教育家马兰鱼老师对扮相俊美、嗓音甜润的君梅非常看好，并精心雕琢。她用《鬼怨》、《杀场》、《三娘教子》等传统折子戏为君梅训练表演和唱腔，开发启迪君梅的心智、情感，又排了《昭君出塞》来矫正君梅的形体、身段。在启蒙恩师的严格指教下，李君梅逐渐绽放出醒目的光彩，跃为同班学生中的佼佼者。
　　1993年，李君梅完成了艺校的学业，考入陕西省戏曲研究院青年团。对于从事秦腔艺术的李君梅来说，研究院是心中的圣地，她踌躇满志，似乎五彩斑斓的理想已伸手可及。但很快，她就陷入了茫然之中。看李梅、李娟、张蓓、任小蕾这些优秀的旦角演戏，她在艺校时建立的自信骤然消失，深深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差距。第一次跑龙套，是给著名丑角孙存蝶配戏，乍一上台，她竟然紧张的忘掉了台词。这种状态持续了两年，直到她被选中出演大型眉户现代戏《留下真情》。《留下真情》中的叶子是贯穿全剧的重要人物，这是李君梅到研究院后头一回站在舞台中央。从未演过现代戏的她，排练初期，路也不会走，手也无处放，别扭至极。导演贺林一点一滴地教，李君梅聚精会神地学。经历了一个艰难的过程，她渐入佳境。公演时，她将一个年青姑娘在社会转型期对真爱的渴求和无力改变现实的焦灼演绎的形神兼备，活灵活现，得到了观众的认可，也引起了专家、同行们的关注。从此，她的事业步入了充满机遇的新阶段。
　　2004年，就在人们普遍认为李君梅的前程已呈现出一片辉煌之时，长于思考的她却对自己的现状产生了深深的焦虑。回想每排新戏，虽也对剧本有了相当的理解，却不知如何去加以外化表现，依赖导演的耳提面命；唱腔上追求高亢明亮，不能唱出角色的个性。种种让她痛苦的缺憾，促使君梅作出了求学深造的决定。几年来，她在中央戏剧学院成教院表导演专业潜心学习，开拓自己的艺术视野，对人物的理解力及表演技艺得到了进一步提升，并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了学业。在新演出的《大树西迁》、《恩仇记》里，人们从君梅对角色内心活动的外化阐释，对人物个性的深层次把握中，可以清晰地寻觅到她进步的轨迹。
　　青年团的团长给予李君梅德艺双馨的极高评价。他说，每次演出，君梅从不因个人原因推诿，经常带病上场。一次，团里要演《梨花情》，一个电话，在京就读的君梅当即飞回西安，利用星期天完成演出任务。听到团长的赞扬，君梅淡然笑道：不用讲的那么高。这里是我的根，演出是我的本份，怎么能让团里为难！身处演艺圈却有着平和、朴实的风格，置于名利场却保持着纯真、自然的个性，这是李君梅难能可贵的特征。
　　熟悉李君梅的人都知道她天赋极好，具有美丽端庄的外形和圆润纯正的音质，表演真挚传神，唱腔优美动听。在舞台上动如脱兔，静若处子，恣意洒脱，颇有分寸。近年来，她饰演了《迟开的玫瑰》中的婷婷、《大树西迁》中的小枫、《梨花情》中的梨花、《晴雯撕扇》中的晴雯、《恩仇记》中的卜巧珍、《王宝钏》中的宝钏、《窦娥冤》中的窦娥、《断桥》中的白素贞等大大小小风格迥异的角色，都广受好评。虽然这些人物处于同一年龄段，却被她演绎得个个有血有肉，性格鲜明，毫不雷同，让人耳目一新。例如在《别窑》中的李君梅饰演的王宝钏则充分发挥自身嗓音高亢明亮的特点，摒弃了以往王宝钏别夫时凄梦哀怨的情绪，用激将法激励丈夫为国效力建功立业，让观众牢牢记住了这位不同于别人饰演的新版王宝钏。
　　真情托来悲美意我演《断桥》的体会
　　陕西省戏曲研究院青年团李君梅
　　《断桥》折子戏取材于秦腔传统神话剧《白蛇传》，讲述了千年蛇仙白云仙（又名白素贞）携小青妹前去金山寺寻找丈夫许仙，因金山寺住持法海阻挡，故有了水漫金山这场悲剧戏。又因法海法力高强，白云仙终究败下阵来，一路逃到了断桥。而这座断桥，正是印证了白云仙与许仙当初由恋到爱的桥。于是，事情发展都围绕断桥而铺排开了。
　　我演的《断桥》，是在传统基础上重新改编的新戏，与旧版相比，有许多新的看点，比如唱腔设计、服饰装扮、形体动作、水袖技巧，似乎比以往的版本更加充实，更能深刻地表达人物的情感。
　　综观《断桥》折子戏的内容走向，我认为，必须得从白云仙性格由悲到喜，再由喜到悲转化的过程中去完成。白云仙最终和许仙的团聚，暗示的正是短暂喜悦之后的悲情，因而极具艺术拟化力。团聚是暂时的，缘由凶恶的法海不会善罢甘休，还会找上门来。那么，白云仙与许仙在断桥相遇之后，其实是喜的悲美情绪。把握好这一层关联和关联后的意思，对人物的塑造有很重要的作用。
　　演的既然是蛇仙，就得在舞台上表达出白云仙的柔和轻，柔是柔和、柔顺、柔软；轻是轻巧、轻快、轻盈，这是我对白云仙外形的观照，而对于白云仙内在的表述，得依靠我对人物的挖掘。在这方面，我做了几道行进的程序，以此来丰满人物性格的内涵。首先，细细熟悉剧本和故事情节；其次，揣摩唱词和音乐元素的特点；第三，贯以人物形体的合理性和流畅化；最后，我用自我思想情感通达人物情感。四小步形成了我对白云仙人物形象的全盘接收，然后借助舞台，把白云仙这一有创新和创造力角色的人物奉献给了戏迷观众。
　　白云仙贯穿始终的生活方式和生命节奏存贮在真情之中。真情是白云仙拥有的一份对爱的依恋，虽多经磨难，但情感终归是白云仙自己的，对许仙、对小青，均得自然实在。我塑造的白云仙是从形到内的深入，从表及里的深化，从情到意的深刻。有此三深，也就有了人物的洁丽和清澈。
　　洁丽和清澈是白云仙所独有的，更是她在《断桥》上的情感所属。在此折子戏中，以舞蹈化的动作表达了白云仙内心的起伏变化。我截取了《断桥》情节波动的三个层面，充而裕之地雕刻了白云仙这一美丽形象。
　　第一个层面是从开场到白云仙与小青相遇前。白云仙在打斗中动了胎气，难以支撑，败下阵来，逃离中与小青失散，心中便悲然愁肠，又担心许仙之命运，更是愁上加愁。我的出场是以碎步而来，着白帕白衣，表情黯然。白云仙其时处境是逃离，所以我的步子是散乱的、踉跄的、欲倒未倒，来掩饰白云仙身心和精神的劳顿之苦痛。我借用了腿功脚功的扎实，把错乱的步子有分寸很质感地呈现出来，踮或挑、挑或拖、拖或绞、绞或勾，都一气呵成，极具艺术表现力。而这种艺术表现力，体现的正是白云仙无奈无诉与寂落的思想情绪。我的表演赋予了白云仙真情之上的第一道关节。
　　第二个层面是从与小青在断桥相遇并等来许仙到小青要杀许仙。路遇小青，姐妹团聚，白云仙略觉安慰，但许仙的下落不明带给她的还是忧愁。断桥是伤心桥，白云仙因断桥而牵动了对爱情的甜蜜追忆。许仙的出现，又给了白云仙心灵的颤动以及颤动之下的怜悯悲凉。表现此段情境时，我依然用外在之形去刻画人物，然后一点点分解，使人物色彩浓郁，达到白云仙性格的变体之举。见小青，我是一惊喜，眼光骤亮起来，给了白云仙希望之光。听之来到断桥，我是整个身体一抖，一震，以桥引发遐思，给白云仙一份情感交替的真实。与许仙碰面，我先用眼光扫视，尔后有爱滋生，一声许郎，道出了千般愁绪万般情怀，给白云仙一身的柔和与轻盈，还有欢欣无限的感情使命。白云仙的缠绵情意，惹恼了小青，小青对忘恩负义的许仙加以斥责，并动了挥剑欲杀的念头，也惊慌了白云仙的阻挡求情。我的表演，吻合着人物行程，很好地完成了白云仙性格的过渡，赋予了她真情之上的第二道关节。
　　第三个层面是从许仙求情到释解前嫌一家团聚。小青欲杀许仙，白云仙阻挡并让许仙给小青赔罪，许仙倾诉了听信法海谗言的悔恨，终究说服了小青，一家人终得团聚并重归于好。此节的舞台表演，是唱做并行的，我用甜脆清长的嗓音，抑扬顿挫地唱出了白云仙对爱的坚定，对情的笃定，对断桥见证爱情的肯定。动作上，则以细致入微的表露入手，包括佛手、水袖、台步、暗示、纷乱，是以程式走，又以程式去，再辅以美观大方的舞蹈形体，为白云仙的人性之美增添了重重一笔。在这里，长长的水袖代表的既是白云仙将要分娩时的苦痛和喜悦，又代表着她为团聚的来之不易感到庆幸，同时为如何脱离法海纠缠而埋下伏笔。长长水袖，是白云仙情感世界的全部内容。我挥舞的水袖，抛、洒、扬、舞，美轮美奂，忽尔旋转，忽尔开脱，忽尔绕身，忽尔直上，寄寓着白云仙的情感成分、思维成分，最后在成分的基点上提升了她心绪的活动范围，做了收扰后的平静之意。我的表演，是循理而到的，紧扣着人物性格，赋予了白云仙真情之上的第三道关节。
　　舞台表演的主观能动性是我借白云仙人物性格特征来丰厚所塑人物的，生动传神、细腻感人的表演风格，再辅以唱腔的苦凄迷离、迷离兴奋、兴奋悲美的流程变动，是我成功塑造白云仙的有力保证。在演《断桥》折子戏的整个过程中，我的体会是，任何艺术人物的刻画都要深思熟虑，精雕细琢，必须达到情理相融的境界，这样的人物才会出彩，才会流传。
　　白云仙是我在众多艺术人物中塑造出的美满人物形象之一，虽为冰山一角，但也显示了我戏曲功力的全面。以此戏为上，期冀更大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