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锦红父亲的那些往事

　　父亲的那些往事
　　文/闵锦红
　　父亲出生于一个贫穷的家庭，姊妹七个，父亲是老六，前面五个姐姐，后面一个弟弟。全家人就靠做油面这个小生意为生。因为奶奶四十多岁生我父亲，所以父亲是家里的掌上明珠。
　　但是父亲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他不让父母和姐姐们照顾他，他还总跟着我爷爷走村串户去卖面条，那时连板车也没有，爷爷总是挑着箩筐去卖，他们到过很多地方，除了闵集各村各湾以外，还到过中驿的迎集，生成集，雨阴河等等。
　　父亲的几个姐姐都很疼爱父亲，要奶奶送我父亲去上学，就这样父亲走上了求学之路。父亲很聪明，也很勤奋，六岁上小学一年级时，除了国文、算术学得好外，他还读完了《论语》《教儿经》。
　　上二年级时，班主任王学礼，是闵集王家祠堂大富家王锡琴的二小姐，她一直居高气傲，风流潇洒，看不起穷人的孩子，但是我父亲却成了她的得意门生。有一次，我父亲写了一篇作文《捉老鼠》，写到＂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抓到了十几个小老鼠，正准备将其一伙烧毁，母亲喊住了我，要我放生了事，我真是不愿意老鼠再肆意，但又迫于母亲的压力，也只好把这十几只老鼠放跑了。说来也奇怪，这些老鼠放生后，家里安宁了，再不见老鼠跑来跑去了。＂王老师对这篇作文圈了又圈，点了又点，并在班上范读时，大大地表扬了他，后来她私自买了一个日记本和一支钢笔送给了我父亲，作为奖励。王老师的奖励更激发了我父亲的学习热情，二年级期末考试时，父亲考了全班第一名，学校奖励他一副砚池，一块＂龙门＂香墨，一支狼毫毛笔，学校还决定让父亲跳级学习，直接升入四年级。
　　读四年级后，父亲的成绩一直很好，排班上前三、四名，那时班主任邹世婉，河南郑州人，年龄30岁左右，是一位学识渊博的女教师，听说是一位地下共产党员。她对我父亲非常友爱，常到我们家走访，跟我二姑妈很投缘。在她的指导下，父亲的语文成绩明显提高，特别是作文成绩，每次评奖，他的作文几乎是满分。可惜邹老师工作大半年时间就离开了学校。她临走时，父亲和祖父冒着风雪送她到麻城北面的五里桥。分手时，邹老师依依不舍地对他们说，＂我还会回来的。＂解放后，我父亲一直等着这位和蔼可亲的邹老师回来给他们上课，可是，一年一年过去了，仍然不见邹老师的踪影，直到文革初期，才从一位到麻城搞外调的女同志那里得到邹老师的消息，邹老师已经牺牲了。原来邹老师离开闵集小学以后，到郑州工作了一段时间，由于叛徒出卖，被抓进了监狱，不幸牺牲。父亲听到这一噩耗后，痛声大哭，为失去这位好老师感到非常惋惜。
　　父亲读五年级的时候，解放战争已进入到战略反攻阶段，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了。闵集小学在这期间没有上课，老师都走了。祖父只有把父亲送去上私塾，在那里读《四书五经》或者《古文观止》。由于时局动乱，只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直到1949年解放，父亲才离开私塾到闵集小学读六年级，在读六年级期间，班主任曹青昆，非常关爱我父亲，他不仅教我父亲白话文，而且还教我父亲怎样学习文言文。半年后，父亲的成绩提高得很快，在一次作文竞赛中，父亲写的《记奇梦》获得一等奖。到毕业考试时，父亲的成绩名列前茅。当时闵集街上的街头巷议：破窑烧出了好瓦，穷家出了俊秀才。
　　也就在读六年级期间，全国解放了，解放军来了，他们走进老百姓家里问寒问暖，帮忙整修房屋，其中有位徐同志，和蔼可亲，常到我家跟我父亲聊天，他看见父亲会写点文章，他就和我父亲一起编了＂大别山天光了＂的顺口溜，并把它贴到闵集街上的南头和北头，很多人都说写得好。这首顺口溜是：＂驱散乌云见太阳，大别山天光了。昨日土豪劣绅横街道，讨米叫化哭声嚎。今朝满街红旗展，商业繁荣人心高。头上大山终推倒，穷苦大众把家当。大别山天光了，大别山处处都是好地方。＂后来，这首顺口溜被乡宣传队作为演唱的歌词。
　　1950年春，父亲没经祖父母同意，就参加麻城一中考试，这时正是我家最需要父亲的时候，几个姐姐都出嫁了，家里没有劳力，叔叔又太小，家里的事只有父亲来承担了。一中考试结果出来了，父亲被录取了，祖父母很高兴，为有这样的儿子感到自豪，但心里又很着急，父亲走了，谁来做事。一中开学时，父亲就没有按时到校，学校的周老师从城里来到闵集，做我祖父母的工作，要我父亲去上学，祖父母还是不同意，周老师看到家里的这种贫穷状况，最后和祖父母商定，一中照常录取，课本照发，不到一中去上课，就在家里自学，作业在家里完成，学期结束时到学校参加考试。
　　为了实现周老师提出的要求，父亲挤出各种时间自学，努力完成学习任务，每天磨麦过后，利用放驴时间，一边看书一边照料驴吃草。晚上总是自学到半夜，时间以三柱香为准。在星期六和星期天，父亲向在一中读书的同学请教，他们都很认真地，也很有耐心地讲给我父亲听。春节期间，是我家比较闲的时候，别人都去走亲访友，我父亲却在家认真读书，做作业。父亲就这样读完了一中。
　　一中毕业后，父亲参加了黄冈师范招录考试，由于他的勤奋和刻苦努力，父亲被黄冈师范录取了，黄冈师范就是现在的黄冈师院。从麻城到黄州，路途遥远，那时没有车，靠步行去上学，父亲总要走两天，日夜兼程，才到达学校。毕业后，父亲就走上了教师这个岗位，那年父亲只有十五岁。
　　父亲虽然年纪不大，但在工作中兢兢业业，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尊敬老教师，热爱学生。一边教书一边学习，博览群书，用知识丰富头脑，学校的黑板报都是父亲一个人办，这样给热爱读书的父亲一个很好的平台，父亲开始在一些杂志上发表文章，受到了上级领导的表扬和很多老师的称赞。然而也被某个领导嫉妒，怕我父亲成长起来，占了他的位置，比他强，他把我父亲写在《长江文艺》这本杂志上的一篇文章《小瓦匠》说成是＂牛鬼神蛇的一棵毒草＂，让一些跳梁小丑揪出我父亲批斗，我父亲那时天真，害怕，在巨大的压力下，他再不敢写了，父亲的一腔热血被毁在那个充满丑恶的年代。
　　后来，我姑妈知道了这件事，我姑妈在人民医院工作，是医院小有名气的能干人。她带着我父亲去找县长，当时县政府有解放军站岗，他们手里拿着枪，戒备森严，我父亲他们好不容易见到了县长，父亲拿出这那本杂志，给县长看，县长说，＂这哪是什么牛鬼神蛇的一棵毒草，这是一篇好文章，是对孩子们有教育意义的一篇好文章，你要多写些这样的文章，为麻城人民作出自己应有的贡献啊!＂说完后，他看了看我父亲，拍着我父亲的头又说，＂别害怕，安心工作，我支持你。＂听了县长的这番话，我父亲回家后，高兴得几个晚上睡不着觉。
　　自那以后，父亲更加努力地工作，因为那时老师流动性很大，父亲先后到过很多地方工作，乘马岗、龟山、宋埠、盐田河、南湖（闵集、平静）、龙池（红石堰、红专）等等。担任过教务主任、教导主任、团支部书记和校长。但是那时的右派帽子总一直没有摘掉，还有一些不知情的学生，看我们姊妹都小，不懂事，教给我们喊＂打倒我父亲＂，我们姊妹几个排成对，举起小手，边走边喊＂打倒我父亲，打倒我父亲＂，正好父亲看见了，发了很大的脾气，这是我看见父亲发过的最大大脾气。这件事我永远都没忘记，只是当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恢复高考后，父亲被调到了红专中学（现松鹤中学）担任党支部书记兼校长，父亲以校为家，他以卓越的管理才能和德才兼备人格，以及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工作态度，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大学生，赢得了上级领导和老师们的好评。直到1981年，国家为这些扣了帽子的知识分子平反昭雪，父亲的＂右派＂帽子才被摘掉。
　　父亲一生既坎坷又平坦，既曲折又离奇，既有愉快又有痛苦，既有心酸又有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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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闵锦红，本科毕业，中学英语高级教师，现在在麻城市教育科学研究院工作。有多篇论文发表在国家、省和市级的刊物上。《幸福是一种感觉》这篇文章在黄冈市总工会获得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