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南鸭池汤湖村的那些旧事

　　小村旧事之山里山外
　　(原创文章，转载请注明出处）
　　视频加载中...
　　四年前，一条高速公路通到了小村，村口刚好设了出口，从此，回乡下老屋就方便了许多。＂瀚塘围＂是鸭池村的一个片区，有七个围龙屋，童年的我便在当中一个围屋里度过了十三个年头。
　　＂翰塘围＂离最近的山还有五百米左右的路程，孩子们很自然地就有了山里山外的概念，并将自己这些人归到了山外之列。虽然我们离山不算太远，但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都被禁止进山，只是偶尔听老人告诫说山里不仅有吃人的老虎，也有水桶般粗会吞人的巨蛇，还有能把人撕碎的豺狗。于是，我们很听话地只在围屋周围玩耍。
　　最初的时候，片区里是有一个小窑场的，烧制一些砖瓦供给附近村民建房使用。土窑内部结构很简单，但在童年的我看来却是神级的殿堂了。每当场里出砖瓦的时候，总是喜欢跟着大人钻进土窑，望着那穹庐般的窑顶，穿梭在码得整整齐齐黄澄澄的砖列之间，童心被一次次震撼得手足无措，总是惊恐头上的窑顶会塌下来。但是在一次次的惊恐中，我们还是乐此不彼地在窑场里嬉戏。
　　后来，也不知是谁福至心灵的创意，模仿窑场结构，并吸收家用炭灶的优点，用一堆黄泥巴拍打成各种造型，做出一个个小土窑。从此，每当场里扬起烟雾时，我们也一个个点燃手中的狼烟。小窑不仅仅只是玩具，有时候我们也会从家里偷偷拿出一根小红薯，放在小窑上翻烤，飘出的香味足以馋哭众多跟班小孩。冬天的时候，它又摇身一变成了暖手器。农村的孩子，从来不乏创意。
　　狼烟四起中，不知不觉地我已走出了窑场范围，开始在小溪中摸鱼抓蟹，开始在荷塘边追蜻蜓，开始在田野里薰田鼠。但是这一切都已无法阻挡我对山峰的热切期盼。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终于在姐姐的带领下去到了父亲任教的学校。学校座落在山脚，前方横跨两个山头的大桥正是闻名整个兴宁的叶南天桥，天桥上咔嚓咔嚓长啸而过的黑龙是运载着四望嶂煤矿的火车。望着那冒着白烟转过山嘴消失无影的列车，稚嫩的心再次被强烈震撼到无法呼吸，甚至为此差点忘记了去看那能够烫熟鸡蛋的汤湖温泉。那一天，第一次进入电影院，才知道电影的正确打开方式原来是这样的，跟小村里露天蹲在禾坪边缘看电影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于是我终于发觉，原来山里的世界竟能比围屋外的田野精彩万分。从此，我便突破了围屋的限制，开始与同伴留连于群山之间。
　　当我置身于红遍半山的杜鹃花间时，早已忘记了欢呼……
　　当我看见同伴于悬崖峭壁上掏出鹩哥蛋时，竟完全不再恐惧害怕……
　　当我亲眼目睹火车轮把一枚圆溜溜的铁钉辗压成一把心爱的小刀时，根本无法理解当中的原理……
　　山，给我童年的时光增添了许多乐趣。
　　可是，渐渐地我知道了山里的生活并不如我想象般那样无忧无虑。我有一位嫁到山里的姑妈，每次回娘家来，在她的身上，我都能深深感受到比我们更深层次的困苦与辛酸，还有那住在山的更深处从未谋面的舅公，他们的生活一直都比我们山外的更为贫困。
　　那一座座连绵的山峰，曾经隔断了多少血脉相连的骨肉之情？
　　书读得越来越多，懂得的世界越来越大，曾经以为是山外的围屋，却在某一刻同样被万能的书本划进了山里。你在山的这头望那头，天真的在为自己所处的沃野而庆幸，殊不知在你的后面依然是那望不到尽头的山脉。
　　读书至初中，我已彻底搬离了围屋，早就不再热衷于去山上荷树下拣那蒴果来做陀螺，也不再把那松果当成宝贝一样藏在抽屉里。偶尔地回去老屋，独自坐在废弃的土窑墩上，遥想当年与同伴的游玩嬉戏；有时也会摘一顶芋头叶盖在头上，于田间地头点点滴滴地拣拾着往日遗落在这里的欢笑与哭闹；偶尔地也会站在叶南天桥上，望那老旧的火车蹒跚而去，望那沃野之间的围屋日渐清冷，望那祖辈一代缓缓老去……
　　山里山外的概念在我脑海中逐渐模糊。山，还是那些山，但是看山的目光却已飘忽不定，究竟哪一边才是山里，哪一边才算山外？
　　终于等到上大学，终于在一路颠簸中去到了省城，紧接着在万分期待中见证了鹏城的日新月异，也曾在荔城的荔枝红影中尝试东坡居士＂日啖荔枝三百颗＂的滋味。也许，这些地方已经算是真正的山外了。然而，山却始终不曾在我眼前消失，白云山、梧桐山、鼎湖山，西樵、莲花、罗浮山，一山更比一山远，彼山永比此山高，自始至终，我都未能分辨究竟何处是山里，何处是山外。也许，今天这里还被看成是山里，但在某一天却又突然被开发成了山外。
　　山外有山，我终究无法找到所谓的山外，最终依然选择了回归乡里。虽说青春不能错，但我却情愿在家乡的山脚举头望月，而不愿在远方低头思乡。或许我无力为家乡的建设添砖加瓦，虽然我无法为家乡的发展出谋划策，但这却是一种简单的情怀。一个人，如果连家国情怀都被抛弃的话，就算分清了山里山外又有多大意义？
　　明天还有云要飞，留着天空陪我追，山里的天空也有彩云追月的一幕。只要胸中有丘壑，眼里自会有山河，又何须分辨究竟是山里还是山外。
　　再一次站在昔日摸鱼的地点，左边是玖崇湖温泉渡假区，右边是五星级农家乐叶南渔村，头顶上方是那无限延伸远去的高速公路。面对如此的桑田变迁，由不得我不感慨万千，由不得我不思绪翩翩。我又忽然记起了小时候父亲拟就的曾经贴在围屋大门上的一副对联：
　　斗室书声朗
　　墙门翰墨香
　　横批：瀚塘围
　　这是一副高度概括我们斗墙屋书香氛围的好对联，不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或许跟父亲的理解有所不同。＂书声＂是现在的我们所必须营造并且送出去的，而＂翰墨＂却是需要我们努力去接回来的。如此，我等又何必再为＂山里山外＂而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