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峭壁上的一条路

　　在我的故乡，有一条路，弯弯曲曲的，坑坑凹凹的，很特殊，它就植于崖壁上。
　　从我幼儿记事起，故乡就有这条路，而且深植我心。那时，我就想走下这条路，但是，大人不肯的，姐姐们也不愿领。因而，它成了我的梦，望尘莫极。
　　一条小路，就这样弯弯曲曲，植于梦中，起死回生，你能望见，走不见，煎心，离肺。
　　听大人们说，关于这条路，是有来历的。原来这里可不是悬崖峭壁，而是欣欣向荣，冒着人间烟火。这里像一个古村落一样，围崖砸壁，筑洞，修墙，住着一塬畔的人，繁荣昌盛。
　　然而，有一年的一天，不知为什么，山体突然崩裂，一层一层地往下塌陷，一圈一圈地扩散。就这样，几十户人家塌陷了进去，逃出的寥寥无几。这不是神话故事，也不是道听途说，而是真实，它就发生在我们村，我们队，六十年代的一天，一个清晨。而且，县志有记载的。那时，我还没有出生，是听父母，爷爷辈讲的。
　　他们说那天早晨，他们正在家推磨子，突然听见轰隆隆一声巨响，挺可怕。因而，他们撂下推磨杆，跑出门看。只见塬畔里，烟土茫茫，雾气一片，接着是人哭喊叫的声音。随后就那样一茬一茬地塌陷，直至塌成崖壁，不见村落。据父母们讲，最终连逃出来站在塬畔看的人都塌下去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只是站在远处看，惊魂未定，岂不知，山体从他们身后崩裂。像运送货物一样，忽啦将他们送往了远处，还没来得及逃离，接着后面的山体又下来了，将人活活掩埋。逃出的寥寥无几，都是一些腿快的，或者命大的。
　　此外保留下来的生命，都是一些上学去了的孩子，或者外出干活的。还有，一些侥幸熬娘家的小媳妇，也逃过了此劫。
　　这就是崖壁的生成。据父母们讲，那些年月，每到了清明时节，或者塌陷轮回的祭日，崖壁处总是哭声一片，呼爹叫娘，喊孩子，撕心裂肺，惨不忍睹。
　　其中，最惨的是有一家人，孩子非常多。那天，他们的父亲赶集去了，回来时买了一捆麻花。可是，他看到的却是孩子，媳妇全部埋在了黄土里。那人将麻花扔下了悬崖，然后嚎啕大哭。后来，被人强制拉走。不久，那人就悬梁自尽了。一家人，就这样都完了。
　　后来，队上就在那片塌陷的沟壑之地种上苜蓿，以供队上的牲畜食用。因而，也在那片崖壁上，开了一条路，很窄，很窄，有些地方，仅仅能容下两只脚，来回换开，其余怕只能容下苍蝇飞过，虫子爬过。一只老鼠是不能同人一起走过的，可见他之窄。再说他的陡，那是直线向上的一个斜坡，只有爬，没有迂回。远远望去，就像在山壁上穿行的武林高手。再说他的险，每当从那里走过，你必须步步小心，防止万一像皮球一样，滚下去，一命呜呼！
　　为什么我想去哪里呢？！因为，那里的苜蓿芽。每当春季来临，万物复苏，小小的苜蓿芽，总是性急地先爬出来，像蚕姑娘一样。小小的绿芽，刚钻出地面，胖乎乎的，柔嫩嫩的，很是可爱，不及鸟儿的嘴大。那些农村的野孩子们，可着急了，星期天都往哪里跑。像脱僵的野马奔草原，像游览的客人逛沙滩，沐海边。农村的孩子，这里就是他们的乐园，三五成群，两个一伙，一约一大把，都去那里玩，都去那里掐菜。因而，哪里常常是欢声一片，笑语一串。远远望去，绿茸茸的地上，穿着各色衣服的人，像小花朵开在山坡上，五颜六色，很是美丽。如果苜蓿长高以后，即使站在塬畔，远远望去，也能看到蓝莹莹的花儿一片。仿佛你能闻到苜蓿的清香，看到花间的蝴蝶翩翩。一片美丽，一片繁荣。
　　因而，从小我就向往哪里，并想去那里。每当春季来临，姐姐们去哪里时，我总要跟了去，她们不让，我还是要去。最后，只能将我领到沟畔边，放在山崖上的平缓处，远远看她们。
　　因而，我想着长大，和他们一样，也能去哪里，也能走过哪条路。满足，我掐下苜蓿芽，看见花儿朵朵，蝴蝶翩翩的心愿。
　　终于，我长大了，走过了哪条路，也掐下了我向往的苜蓿芽，绿茸茸的可爱；花儿朵朵，漂亮；蝴蝶飞舞，自由。因而，圆了我多年的一个梦。
　　此刻，我明白，人生本无路，走过就是路。绝处逢生，穿崖走壁。
　　人生只要有梦，就依然向前，没有走不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