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寻觅觅,寻寻…… 任苗一直在寻找爸爸写的那本长篇小说《少女情梦》,但至今她对这本小说的封面是什么样子都没有看到过。 这本小说的封面是什么样子都没有看到过。 起初,她是带着十分自豪的心情想阅读甚至拥有来寻找这本书的。爸爸又出了一本长篇小说,做女儿的该有多高兴,多自豪!她曾翘着大拇对同学说:"作者任仁是我的亲爸爸!"同学们也真的十分羡慕,希望她爸爸能到学校来签名售书。任苗提议过,但爸爸说他没写过这本书,是东南沿海一个同名作者的书被查禁了,苗苗信以为真,再没有过问这件事。但风声还是不时地吹到她的耳朵里。她回到家里,趁爸爸不在家时,搭着凳子,把爸爸书房里那占据几面墙的书架从下看到上,又从上看到下,还是没有见到《少女情梦》这本书,至此,任苗怀疑这本书是否压根儿就不存在。 而那一天哥哥任根来家对她说爸爸确实写了这本书并说这是一本坏书后,她完全相信了,因为她最崇拜的哥哥任根绝不会说假话!这天晚上,苗苗躺在床上想了个够,最后确认:"爸爸是有意不让我看这本书!"这越发激起了她的好奇心:"书里到底写了些什么?那少女在做着什么样的情梦?她们的梦跟我做过的梦一样吗?她们……"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先出校门的任苗,故意放慢脚步,有意等上了司徒布同学。待走了一段路,身边只有她两个人时,苗苗鼓足勇气,小声开了口:"司徒布,你搞到那本‘少女’书了吗?" 司徒布回过头,审视地看着任苗,答道:"找到了,你想看?你爸真的没给你这本书?" 任苗点点头。 "那我明天给你带来。不过,不能让马老师发现!" 任苗又点点头。这次多问了一句:"我跑了好多书店都没有买到这本书,你是从哪里买的?" "你到书店去买?犯傻!"司徒布神秘地说。"你爸这书被查禁了,只有到东城书市一条街上才能买到,还得小声打听,不能高声嚷嚷,那样,谁敢卖给你禁书?" 苗苗再没有说什么。 二人正说着,司徒布跑到路边一家小食品店,买了一包深圳制造的"小老婆饼干",一把撕开,硬给任苗手中倒了一些。这时他们才发现,这包饼干造型诡异,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相对而立,手扶在一个可以活动的架子上,司徒布轻轻拉动架子,那对小面人儿便做出亲吻及性交动作。司徒布为好奇而大笑,任苗却为好奇而脸红。"任苗,咱俩也这么玩吧!" "你胡说!我爸知道了要揍我,我哥知道了要杀你!"任苗说罢,丢下饼干,拔腿跑了。但在她的脑海里,那对面人儿的做爱动作怎么也挥之不去,而且晚上紧追着她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中午下课后,司徒布把任苗叫到教室外的墙拐角,悄悄把长篇小说《少女情梦》向任苗手里塞。谁知任苗刚接到书时,班主任马老师从后面冲上来,把书抢到手里,把他俩叫进她的办公室,把司徒布痛批一顿,放他先回去,然后把任苗一个人留下,伸出枯槁的右手,摸着苗苗的秀发,苦口婆心地说: "任苗同学,你怎么也不懂事了?《少女情梦》,班上有个男同学都说‘白天看了《少女情梦》,晚上就做流眠梦’,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敢看呢?你若学坏了,你那可怜的妈妈该多伤心啊!" "马老师,我错了!"任苗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任苗此后几乎忘掉了这本书。但是有一天她在校阅览室里翻看报刊时,意外地发现了汪船写的一篇文章,题目是《为"少女情梦"翻案》,作者在文中大声疾呼"让现代《金瓶梅》活下去";"要相信5亿青少年有结实的胃,能够消化这本书;即使有两三成少男少女消化不了,拉肚子拉脱水,甚至一命呜呼,也毫不可怕,毫不可惜"…… 什么是《金瓶梅》,任苗只听说过,从来没看过。"我爸的书是现代《金瓶梅》?啊!"她似乎觉得汪船伯伯替她的老爸说了公道话,特别是说"要相信5亿青少年有结实的胃,能够消化这本书",这话说得真好,就是要相信我们青少年嘛,我们就那么容易上当?就那么容易"拉脱水"?我就不相信自己会变坏! 任苗脑海中已经消失了的念头,又重新闪现出来,她还是想看到爸爸写的这本书,看看到底写了些什么,说不定还是他平日里教导自己好好学习、好好做人那些意思呢! 今天是星期六,任苗对爸爸说她要到一个女同学家里去复习数学课。任仁信以为真,因为女儿上初中后,他渐渐觉得帮她辅导数学越来越难,自己上高中时学的数学快忘完了,而且现在初中数学课比从前要难得多,因此,女儿提出要去女同学家复习数学,他十分放心,低头在书桌上改写书稿的他,没回头就答应了。 而任苗出门后,径直往东城书市一条街走去。 她跳上公交车。这一站上车的人不多,还有空位,但下一站上车的人却很多,很多人都只能站在过道里。苗苗的身边出现了一位手里捏着几根葱的老妇人。一位少年赶紧站起身,说了声"奶奶,你请这里坐"。老奶奶很是感激,说:"你比我的孙子还懂事!"这一说,那少年反倒有点不好意思。 谁知这白发人自己没坐上去,却让差不多和她一般高的孙子坐了上去。那少年见状很不高兴,说:"奶奶,我是给你让的座,不是给你孙子让的座;你孙子少说也有十一二岁,他已经到了该给老弱病残孕让座的年龄,怎么还要我给他让座呢?"老奶奶哀求道:"如今不准多生,我就这么一个孙子,在家大人不吃都得让他吃,出门时他妈妈有交代,在车上要首先保证她儿子有座位。你就让他坐吧!"少年不服:"一个高中生不能用文明来惯坏一个不文明的小学生!你起来,这座我不让了!" 小学生赶紧离开座位,竟扑到奶奶怀里哭了,车内一片哄笑声。 公交车又开了三站路,高中生下了车,任苗尽管还没到目的地,但她也跟着下了车,因为她认出了这位高中生。 "星儿哥哥,你还能记得我不?我是任苗,两年前我爸带我去过你家。我爸是出版社的任仁。" 高中生廖星儿回过头盯着少女任苗看,似有所悟。"哦——能记起一点,特别是你那蒜头鼻子。不过,你比两年前长高了好多,也漂亮了好多!"廖星儿说到这里,才咧嘴笑了笑。"你爸现在还在写坏书吗?他写的坏小说《少女情梦》可害了不少人!" 任苗辩驳道:"星儿哥哥,你可别这么说。最近,汪船伯伯就写了篇文章为我爸的那本书翻案哩!汪船,你知道吧,他名气可不小!" "我能不知道汪船吗?他是有名的‘痞子文学’作家,我爸活着时还写长文章批过他哩!"廖星儿对父亲廖陆渊曾发表过的那篇文章印象很深。"他一翻案就成了好书吗?那你说现在还有人替秦桧翻案,秦桧就成好人了吗?国际上还有人替希特勒翻案、替东条英机翻案,难道希特勒、东条英机这帮二战时的杀人恶魔也成好人了吗?" "怎么说话呢?难道我爸就是秦桧、希特勒?"任苗极力为父亲辩诬,噘起了小嘴,不想同廖星儿谈下去了。 "哎呀,算我的比喻不恰当好吧!"廖星儿主动示好。"咱俩两年后重逢,可不能一见面就 杠嘴 。走,我请你吃肯德基去!" 任苗已露出了笑脸。"报纸上说,洋快餐是垃圾食品,油炸的,吃了易发胖。你看我都快成胖豆了!" "太夸张了吧!我看你身上最多能多出50块钱的肉。" "你坏!你敢取笑我!看我不打你……"任苗说着,就伸出小拳头在廖星儿的背上擂了几下,廖星儿心甘情愿挨着,连身子都没闪一下。 "星儿哥哥,你爸去世后这些日月,你怎么生活的?"任苗问道。 "凑合着过呗。"廖星儿黯然神伤。" 铁新 哥常照顾我;另外,班上有两三个男同学晚上轮流在我家住,给我做伴。吃饭嘛,主要是在街上买。不过,我自己已经学会了炒鸡蛋、下面条;试着蒸了一回米饭,水放多了,最后蒸成了粥。" 任苗被逗笑了。"失败是成功他妈嘛,你最终会成为烹饪大师的!" 廖星儿摇了摇头。"我才不想顶这个大师头衔!" 他俩边走边聊,不一会儿来到一处外形像蒙古包一样的艺术馆,门口不断有青年男女进入,还有人拿着喇叭筒在招揽客人:"女诗人原生态着装,创新朗诵诗歌,令人耳目一新,先睹为快呀!票价50。" "什么是‘原生态着装’?"廖星儿和任苗互问对方,自然双方都答不上来。这引起了这对少男少女的极大好奇心,星儿掏钱买了两张票,拉着任苗进了场,坐在倒数第二排。 艺术馆内大概能有二三百个座位,现在几乎已坐满。池厅前方有个小型舞台,上方挂着一条横幅,上写"超能女人温柔一刀原生态着装诗歌朗诵会"。 "超能女人是个什么女人?"任苗问身边的廖星儿。 "我也不知道。"廖星儿摇摇头。 幕后走出来七八个男女,他们手里分别拿着管、胡、笙、钹等,在幕前依次坐下,并做好演奏的准备。 主持人走到了前台。这是一个中年男子,干瘦,留着略带卷曲的长发,头部已开始谢顶。 "观众朋友们,大家中午好!"主持人手持话筒大喊。"今天登台表演的将是多位另类诗人。第一位上场的是男诗人,笔名叫野兽,他要朗诵的诗作是《野兽与诗人》。现在有请诗人野兽闪亮登场!" 后台走出来的并不是"野兽",而是一个裸体男子——倒也不算是全裸,因为他用无花果枝叶将羞部遮得严严实实,且戴着兽形假面具。只听他朗诵下去: 野兽怎么活着,诗人就怎么活着。野兽啃噬诗人的肉体,诗人啃噬人们的灵魂! 男人怎么活着,女人就怎么活着。男人啃噬女人的酮体,女人啃噬男人的良心! 官员怎么活着,百姓就怎么活着。官员啃噬百姓的躯体,百姓啃噬官员的德行! 诗人做动物般张牙舞爪地朗诵完了这首诗,退出了舞台,主持人便为他要来了一阵掌声。 "后面的朗诵会更精彩!"主持人大声煽情。"你们即将大饱眼福、耳福的是女诗人原生态着装配乐诗朗诵。女诗人是谁呢?她原名叫章爱玲,笔名曾叫章草,新近改笔名叫超能女人温柔一刀,今年28岁。当今诗坛冷清嘛,她才大胆地创造了原生态着装配乐诗朗诵。此举令诗坛大震,令‘粉丝’眼前一亮,她的诗很快在省城蹿红,估计很快会红遍长城内外、大江南北,甚至红到大洋彼岸去!不过,各位看官欣赏温柔一刀的诗朗诵,要从艺术角度来欣赏,要把她那美轮美奂的胴体看作是诗化了的艺术语言,看作是仙体,千万不可心生‘牙’念!好,现在让我们以最热烈的、连对外国总统都不可能给的掌声,欢迎诗坛超能女人温柔一刀闪亮登场!" 掌声果然响了起来,这掌声里也有廖星儿和任苗的。 乐队音乐声起,幕后走出来一女子。令全场发出尖叫声的是她全裸出镜。只是一头长发一分两半,从前胸垂下,直到大腿根儿,半遮半掩着胸部和 羞 部。 "观众朋友们,从梦幻中回到现实中来吧!"主持人大喊。"请听诗坛美女朗诵第一首诗,诗名《赤条条》!" 超能女人温柔一刀定定神,抑扬顿挫地朗诵下去: 主呀,我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来; 主呀,你别让我赤条条地去、赤条条地去! 恩赐吧,我的上帝: 请给我一个酷男, 请给我一座别墅, 请给我一个伟大诗人的光环, 请给我一个生命的世纪…… 别骂这个女人贪婪, 别笑这个女人傻气! 假如理想落空, 就让上帝和诗人一同死去! "真恶心!走。"廖星儿拉着任苗就走。"要是我爸活着,非批她一通不可!" "她为什么要不穿衣服呢?"任苗问道。 "现在是脱光了就出名,你知道吧!"廖星儿心里还有些气愤。"有个女演员演汉奸文学里的角色,脱得光光的,和反动头子玩了几十分钟,立即就成了富婆,买一枚钻戒就花500万元呢!" "真有这样的事?"任苗将信将疑。 "你就没有看《黄河报》吗?那报上登了一大版呢!"廖星儿说到这里"游戏"了一句:"你长大可不敢这么脱着当什么诗人!" "你胡说什么呀!"任苗又捅了廖星儿一拳。 "我要去同学家,我到了。你还要往前走吗?"廖星儿问。 "我到前面还有点事。"任苗没敢说明要去书市一条街买爸爸写的那本小说。"以后多联系啊!" "0k!"廖星儿闪身进了一个居民小区。 任苗只身来到书市一条街。她一家一家书店地进,但不好直接开口要买《少女情梦》,是店主人主动问她"想买什么书"时,她才小声说出书名。终有一家书店的女老板建议她到"大江南书店"去看看。 任苗终于找到了大江南书店。这就是早前铁新到这里买书的那家书店,店主人叫黄书衮,原在剧团司鼓,"文化大革命"中当了剧团的造反派头头,抄家、烧档案、逼死人命,"文革"后坐了几年牢,妻子早同他离了婚,现如今他孤身一人。 "美丽的小天使,你想买什么书?"黄书衮十分热情。 "我……我……我想问一下有没有《少女情梦》?"任苗有点羞涩,但最终还是说出了书的名字。 "嗬呀!这书可好看得很呀!"黄书衮操着浓重的江苏口音说,他的目光一直在少女的上半身扫来扫去。"我必须说清,这是禁书,不敢公开卖。不过,最近有人为这本禁书翻了案,我看少男少女们应该读,不读就枉活了!不过,"他又使用了一个"不过":"不过,书在我家里。你若真想看,周六就到我家来拿。我给你写个地址吧。" 任苗拿到一张小纸条,只见上写"黄师傅 狗市里8号楼一门七层"。她天真的小脸上露出了笑容,爽朗地回答:"谢谢你,我周六上午一定去!" 作者简介: 沈庆云,男,笔名为沈恨舟、江父。陕西省商南县青山镇龙门村人。中央党校领导干部函授本科学历。高级记者、作家。曾任陕西日报社政治理论部、政治法律部主任,陕西省新闻专业高级职称评委会委员。西安市商南商会名誉会长。1995年,荣获"中国法制新闻宣传百佳记者"称号。正式出版有长篇小说《莫拉尔小姐》,散文集《大地萍踪》,理论专著《共产党人的人生观》(与陈四长等合作),新闻专著《新闻编采自我谈》及《墨迹与足迹》,法律专著《新生答问录》(与妻子吴瑞云合作)等书。在全国报刊上发表短篇小说、散文、诗歌、评论、报告文学数百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