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青海高原的五年骑兵生活（四）野战生存能力训练

　　原创：刘起来
　　我在骑兵综合素质训练的一开头就讲过，骑兵部队在青藏高原作战时，有一特殊情况是，后勤补给保障有时跟不上趟。
　　老连长赵占玉给我们讲过他在二连平叛战斗中断供的情况下，不得已挖野菜当饭吃的故事。一次，他们执行追剿叛匪的任务，远离团指挥机关，粮秣副食完全断供，连续几天，战马靠放牧，人用野菜充饥。干部战士对当地的野菜不熟悉，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不了解。
　　有一种草很像内地的苦苦菜，以后听藏民讲，这种草马吃了也会醉倒，起名＂醉马草＂。一天一个班就误食了醉马草，其中一个战士中毒最严重，就像醉汉一样，提着马笼头追着战友往头上戴，战友跑开了他就把笼头套在自己头上，一只手拉着缰绳，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嘟、嘟、嘟的叫马声。连长叫来卫生员，可他也不知如何救治，只好叫几个战士将其按倒，抬进帐篷睡下，第二天才清醒过来。
　　这一故事说明，部队在野战环境中的生存是多么重要。各级领导对提高部队野战生存能力非常重视，经常利用野营拉练的形式锻炼部队的这一能力。当然，就单纯拉练来说，也只是一种越野训练，而野营才是提高部队吃、住、行等野外生存能力的好形式。
　　我们骑六团四连，1965年为全训分队，先后组织了两次长途野营拉练。第一次，即前面讲到的，去倒淌河地区训练乘马射击。本来我们在共和县的营房离倒淌河的训练营地只有50多公里，当天来去可轻松到达，但为了锻炼部队，便翻山越岭，绕道青海湖边，行程150多公里，途中野外宿营一个晚上，才到达目的地，以后我们经历了3个多月的野营生活。
　　野营拉练对我来说，当时只是一个新名词，其它一无所知。为搞好这次拉练，连首长让各班排都做了充分准备。
　　记得在出发的前两天，我们班就召开了一次班务会，班长对我们讲，野营拉练对骑兵来说，就是一次＂大搬家＂，要在野外＂安家＂生活，一切生活用品、枪支弹药都要带上，任何东西都不能落下。为把各项具体工作落到实处，出发的前一天，班长先给我们展示了一次班里存放的＂家当＂。我们宿舍的最里边，有一间长宽约一米多的小房子，堆放了好多物品。平时我们都没在意，这次把东西全部搬出来放到院子里，简直像是打开了万宝囊，有帐篷及各种附件，有灶具、锅碗瓢盆样样俱全，还有麻绳、斧头、 镰刀（十几把）、油布、火皮袋、米面袋、帆布水桶，甚至还有一小捆引火柴。这些物品，有的我知道用途，有的就不知道。班长给我们一一作了介绍，然后让老兵给我们演练了如何架帐篷，我们4个新兵还学着架了一次。最后，又教我们捆绑了3个工马驮子。
　　第二天，我们起的很早，饭前就把马褡子和前一天捆好的3个马驮子送到操场的指定地点。饭后又背上武器弹药和米袋子到了操场，米袋子是用帆布做的，像长袖筒，能装十几斤米。我们先备好自己的马，然后把工马驮子抬上马背(一匹驮马料、一匹驮米面等日用品、一匹驮帐篷、灶具等)，捆好交给控马兵。控马兵是骑兵在行军时负责拉工马，每班有3人，战时作战人员进入前沿阵地，战马交给控马兵。
　　那天出发前，前面我已讲到机枪射手张喜民因病住院，轻机枪和两个实弹盒、十字镐、小洋锹等都由我背着，感到负担很重。出发后，连长带着我们先沿着公路向北（倒淌河地区在东）乘马行军约四五公路，便开始上坡。又行进了四五公里进入加纳沟，沟里有条小河，河床崎岖不平，卵石遍地，无明显的道路，只能择路而行，有些地方只能一人一马通过。所以一路上是一会儿骑马一会儿拉马前行。
　　说来奇怪，在这狭窄的深山沟里，还经过了几个清澈见底的大水池，里面还生长着很多青海黄鱼，那时当地的汉藏民都不吃鱼，也没有人捕捞，所以水池里鱼长得比较大。我们的马队过水池时踩死了不少鱼，漂上水面觉的很可惜，但又没办法避免。就这样，我们在山沟里行军3个多小时后，发现两山交叉处有一块平地，连长叫部队就地休息。我们吃了点干粮，喝了几口山泉水，饮马过后继续拉马爬坡上山。
　　一个多小时后，到了山沟尽头，这是两山之间的一个豁口，仰望山顶积雪皑皑，山坡下茫茫草原，群马奔跑嬉闹，成群的牛羊在草地上游动。远望青海湖，在阳光照耀下，发出五光十色的光芒。大家一片惊喜，也忘了路途的疲劳。下山时，因山坡还比较陡立，我们还是牵马下山，到了平缓处，又骑马行进了约五六公里，看到了五十五师的部队在江西沟附近的营房。
　　连长传达口令：＂准备宿营！＂。我们班长随即对到宿营地后的工作，在马上一、一作了安排，如谁架帐篷、谁做饭、谁放马、谁拾柴提水等。
　　班长布置完工作，我看见一个老兵点着一支香烟，下马拾了一块干牛粪，边吸烟边将烟头对着牛粪吹。当时我不明白他是何意？到了宿营地才知道，他是在准备引火的火苗。草原上的干牛粪易燃，而且燃着后不会熄灭。到了宿营地，我们立即下马，卸下马驮的物品和马鞍，按照分工各司其责。只见做饭的3个老兵，一人拿着十字镐、小洋锹平整灶台，灶台整平后又铺上油布，放上案板；一人抱来石头放成三角形，将班灶锅放在上面；另一人把燃着的牛粪放进简易灶堂的锅下，又加了点干柴，用火皮袋对着火苗吹风，几分钟后，灶堂的火苗就熊熊燃烧起来。此时拾柴和提水的也回来了，便开始做饭。
　　我和班长3人（另一人名字不记了）架帐篷，因在营房演练过，所以只用了七八分钟就架了起来。因帐篷支在斜坡地上，晚上要睡人，我们又用镐和锹把帐篷内的地面刨平，为防止夜间吹风下雨，又在帐篷周边挖出排水沟，用土和石头压住篷布的四边，在四角钉上铁橛绾上绳子，压上石头。大约一小时，已近下午5时许，我们班的饭菜也做好了，主食蒸米饭，副食是莲花菜炒粉条，正准备开饭时，副连长赵世俊来到我们班检查宿营情况，赵副连长解放前入伍，陕西关中人，高高的个子，长得很英俊，还表扬了我们班宿营动作快。
　　饭后我们拿出脸盆、毛巾，倒出自带的一壶水擦一把脸，感觉轻松多了。随后进入帐篷解开马褡子，地上铺上雨衣（隔潮），再铺上褥子和床单；衣物当枕头，枪（套着帆布枪衣）放到枕头上方，靠在被子上稍许休息一会儿。等放马的一回来，我们把马逮住拴在临时建的马场（平地钉上长铁橛，绾上粗麻绳）上，清理完马体卫生，喂上料（帆布袋装上精饲料套在马嘴上），班长又派我们几个人抬回两锅(班灶锅似盆，边沿有铁耳环)水，放在土灶上，准备热水洗脚。
　　此时夜幕降临，帐篷内燃起火红的蜡烛，全班坐在一起开会，班长对一天的工作进行了讲评，表扬大家在九八个小时里，忍饥受累连速行军，到了宿营地又没停的工作，发扬了我军吃大苦耐大劳和连续作战的精神。这时大家虽然很累了，但听到班长的鼓励，还是倍受鼓舞。
　　会议结束后，班长又根据连排的统一部署安排了夜间勤务。部队夜间野外宿营是按实战要求布置的，安排一名固定哨，一名带哨的（正副班长担任），实际成了一名流动哨。喂、看马的人也和营房有所不同，要求佩带武器，也等于是哨兵。那天晚上，我是最后一班看马的，一直到天亮，也没有来得及休息就投入到新的一天工作中去了。
　　部队起床后，没有出操也没有吃饭，依旧像头一天那样，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工作。一切就绪后，连长一声令下:＂集合上马！＂便出发了。因行程也就30多公路，又是沿着倒淌河边的草滩上行走，地势平坦，还可乘马快速前行，不到3个小时就到了新营地——倒淌河兵站西的一块缓坡地上。
　　因我们要在这里宿营的时间长一些，连首长们提前进行过勘察，在什么地方搭帐篷、建灶，什么地方建马场，什么地方建岗台等，都作出了周密计划。各班排根据连里的统一安排，当天就把新营地的各种设施建了起来。
　　与前一天不同的是，建灶就不那么简单了；而是在帐篷附近，每班就坡挖出一个一尺多高的切面，向里凿了两个洞，上面刨出水平面，再挖出两个锅窝子，锅窝上方挖出通烟道，盖上石板用泥摸缝。紧挨灶台又刨出一案台，不过要比前一天大一些更平一些；另外还建了一个放洗脸盆的小平台。这一切就绪后，又提上麻袋去附近草原上捡回不少牛粪，开启了新的野营生活。
　　不久，团里又有两个连队和特务连放马排来到了倒淌河临时训练营区。团后勤处每周统一采购和配发一次粮秣和肉食蔬菜，用汽车送到训练营地，连队按人马数分发到各班。就餐以班为单位，自己做饭吃，每班每天留两人轮流做饭。为改善伙食，连里还在当地牧民那里买过几次牛羊，那时的牛羊特别便宜，一头三四百斤的牦牛，只卖二十几元，一只七十多斤的大绵羯羊，如果不要皮也只卖十二三元。听说我们连有一次买了一头牛，宰杀后卖了皮和骨头，肉等于白吃了。
　　开始我们做饭都烧的是干牛粪，可是不到一个月，附近的干牛粪都被我们检完了，便开始烧柴。倒淌河附近的山上长着一种灌木，是青藏高原缺氧地区的一种特有树种，不知叫什么名字，很像绿化树——冬青。这种树四季常青，叶子油亮，有一特性是见火就着，而且火力很旺，我在放马时见过，但不知道湿着就能烧。
　　有一个星期天，班里组织上山砍柴。这一次砍柴很有意思，使我终生难忘。出发前给我们每人发了一把镰刀、一根用于捆柴的长绳，要求每人砍柴不得少于150斤。可能是班长有意要锻炼和考验我们几个新兵，提出不统一组织 ，实行自由组合。走时几个老兵跟着班长走了，留下我们4个新兵也就不好意思再跟班长走了。在几个战友不知所措的情况下，我挑了个头，对他们3人说：＂咱们一起走，我就不信连砍柴都不会？＂他们没有表示反对，便随我一起乘马离开营地出发，一路有说有笑，自由自在地沿着公路向西而行，不知不觉就到了我们经常放马的山脚下，便牵马上山。到了半山坡，我们把马拴在灌木树上，就开始挥镰砍割树枝。
　　说实话，我们都是从农村来的，在家也干过体力活，对砍柴这个活计根本就不在话下，不到一个小时，每人身旁都码下一大堆。我看足够马驮了，就提议捆驮子，可是他们3人都不会捆。我在家乡劳动老农教过捆驮子，就对他们说:＂和咱们整背子（用绳捆背物）一样，只不过要把两捆连在一起打死结，两捆之间的绳子要留出一定长度。＂
　　说着我就做了个示范，他们一看就会。可驮子捆好后，又不知道如何往马背上放，我又给他们教了一招，即把捆好的柴禾上下码起来，马拉在驮子下方人站在上方，弯腰伸双手抓住下面一捆柴两头的绳子，腰猛伸直把驮子提起，用膝盖向上一顶就放上了马背。这一窍他们也一看就懂了，学着我的动作把捆好的柴禾放上了马背。
　　几个人高高兴兴地拉马下山，山下不远处就是公路，我又提议骑马回营，他们都觉得有点为难，因为马驮上柴禾就踩不上镫，难以上马。我指路边的一块大石头说：＂咱们的马都老实，踩着石头上。＂说着我就把李坤乾的小红马，拉到石头边，李个子虽小但很灵巧，上了石头托住前鞍桥一跃就上去了，剩下丘德民和侯宗标，也是我拉马，他们用了同样的动作上了马；最后是我一人，同样把马拉到石头边，嚼口带往马脖子上一搭，手托前鞍桥一跃也上去了。几人虽然都骑上了马，但踩不上镫，个个都像老太太骑毛驴，坐在马鞍心两捆柴的中间，两条腿在马脖根两侧甩来甩去，让马有快有慢地自由行走，都显出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不到一个小时就回到了营地，两位做饭的战友都惊奇地问我们：＂你们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我们把柴禾从马背上卸下，解开绳子又把柴禾码好，班长们还没有回来。约一小时后他们是拉着马回来的，看上去都很疲倦。本来班长的骑术很好，完全可以骑马回来，因他的乘马是一匹刚调教出来的烈马，驮着柴禾人再骑上担心尥蹶子，所以就都没骑马；也可能是他们没有想出我们的上马办法。通过这次砍柴，班长和老兵们对我们4个新兵才刮目相看了。
　　3个月的野营生活，使我学会了蒸米饭、擀面条、包饺子、炖羊肉和炒一些家常菜的的技术，也学会了用火皮袋吹风。火皮袋是原始的吹风工具，民间都是用羊皮浑筒制成，牛脖子皮处缝接通风管，后面张开的两边缝接木板，利用张合作用往里吹风，部队的火皮袋是用帆布做的。开始使用时我只会用双手勉强操作，熟练以后竟能单手操作，即一手吹风，一手往灶堂添柴。
　　与此同时，也使我懂得了在高原缺氧地区生活的不少常识。比如烧开水，水烧到80多度就沸腾了，还必须再烧一会儿才能饮用；煮面条看到水沸腾就往里下面，非煮糊不可。总之，通过拉练和3个月的野炊生活实践，在青藏高原这一特定地域，我和战友们的野战生存能力都有了提高。再加上一年的全训，也掌握了不少军事技术，如真有战事，我和我的战友们，是可以拉出去执行任务的。
　　我在前面讲到，一年拉练两次，最后这一次不是训练科目的专门安排，而是1965年八九月间，中印边界出现紧张局势，我军驻青海的五十五师开赴前线，上级命令我们连去青海湖江西沟附近，看管五十五师部队的营房和收割所种的庄稼。出发前，连首长作了思想动员，要求我们不能单纯地认为是去看营房和收庄稼，还要随时准备打仗。理由是，中印两国一旦发生战争，西藏的反动势力就有可能再次组织叛乱，我们必须做好参战的准备。所以，出发时完全按实战要求，带全了所有的战备物资。
　　明知去了有营房住，还是带上了帐篷，本来是一天的路程（和第一次拉练走的是一条道），为了锻炼部队，中午和晚上还是组织了两次野炊，夜宿帐篷。好在中印边界，在我军的强势压力下印军撤退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五十五师的部队回到营房，我们仍以拉练的形式返回自己的驻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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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起来军衔照
　　作者刘起来  陕西横山县（现为榆林市横山区）人，1946年2月出生，1964年12月入伍，历任骑兵第二师六团四连战士、副班长、班长、副排长、排长（团政治处工作员），陆军第二十师炮兵团干部股干事，榴弹炮营一连指导员，营副教导员、教导员，宣化炮兵学院政治系学员，兰州军区守备一师炮兵团政治处主任，宁夏军区离退休干部办公室副主任，宁夏盐池县人武部政委、县委常委等职。1986年10月转业，先后任宁夏印刷物资公司副经理、经理，宁夏博誉物资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2006年2月退休。
　　原文编辑：曹益民
　　本文编辑：徐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