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制度时期的地下文学》指出,启蒙运动最重要一环就是由盗版书商、雇佣文人、串街小贩和走私者组成的"地下社会"。 据悉,在国内,直到2011年人们才读到正版引进的《百年孤独》,而早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马尔克斯的文学就通过手抄本、盗版书滋养了莫言、余华等一批当代作家。 有人称字幕组为普罗米修斯般的"盗火者"。但近日,"盗火者"之一的人人影视字幕组,凉了。 据媒体报道,人人影视字幕组刊载影视作品20000余部(集),注册会员数量800余万,"人人影视字幕组"App及网站曾红极一时。 据悉,这次警方抓获以梁某为首的犯罪嫌疑人14名,查处涉案公司3家,查获作案用手机20部和电脑主机、服务器12台,涉案金额1600余万元。 几年前的"胖鸟",这次的"人人",字幕组和下载网站遭遇了空前的危机。 下载盗版,对于中国影迷来说并不陌生,但盗版资源无论如何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牺牲了制作人的利益,也影响了电影事业的蓬勃发展,恶性循环下去其实也会对影迷们造成伤害。因为盗版,好电影越来越少,这是每一个热爱电影的人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大力推进版权保护也无可厚非,但夹在中间的影迷,以及他们对于影视剧的需求问题,一直没能得到解决,这才是字幕组和下载网站的困境与危机所在。 据了解,"人人影视字幕组"APP及相关网站,在未经著作权人授权的情况下,通过境外盗版论坛网站下载获取片源,以约400元/部(集)的报酬雇人翻译、压片后,上传至APP服务器向公众传播,通过收取网站会员费、广告费和出售刻录侵权影视作品移动硬盘等手段非法牟利。现初步查证,各端口应用软件刊载影视作品20000余部(集),注册会员数量800余万。 毫无疑问,无论是字幕组还是下载网站,都需要有收入来源,他们一直处于灰色地带,运营者面临着越来越大的法律问题。 字幕组,曾被誉为近几十年来最出色的文化交流使者,让无数影视发烧友折腰。随着版权保护的加强,字幕组的风云江湖日渐凋零。 一位曾经在字幕组做出过奉献的人透露了作为一名字幕组成员的辛酸往事。 字幕组成员分工明确,有人搞到资源和原字幕,有人拆分字幕,有人整理志愿翻译的名单,分发任务。报名的翻译在邮箱收到原片资源(俗称生肉)和原字幕文档,然后汇总给总监。 总监是一部剧的校对。而校对工作才是字幕组翻译的灵魂。他们负责对所有翻译查漏补缺、统一语言风格,模拟剧中人物的口吻,这些都需要功力和经验,很多影视剧中的神翻译,其实都是校对的功劳。 总监修改后,交给时间轴和压制,压制字幕和生肉资源,加上一些字幕特效,带字幕的资源随后就会出现在平台上,沿着无形的网络,进入全国各地观众的视野。 整套流程,都是字幕组成员毫无报酬,利用空闲时间默默完成的。 尽管满腔热情,自诞生起,字幕组就游走在法律的灰色地带。成员不会线下见面,靠QQ群和邮箱联络,不暴露真实姓名,片头的昵称是他们的面具。 尽管多数字幕组不营利,需要成员倒贴钱维护服务器,但这没有改变翻译行为"侵权"的实质。法律规定,字幕属于影视剧衍生品,翻译、传播权在著作权人手中,字幕组无权译介。为了免责,字幕组会在影片开头写明:"仅供个人学习和观赏,请于下载24小时后删除"。 这样的声明其实是字幕组的心理安慰,没什么用,将影片、字幕公开放到网上,已经超出个人使用范围。被举报、封禁是字幕组网站的家常便饭。 2006年,《纽约时报》一篇名为《打破文化屏蔽的中国字幕组》让字幕组走进公众视野。那一年,美剧《越狱》大热,字幕组进入鼎盛期。 这种风光没有持续太久。2009年,相关规定出台——未取得许可证的境内外影视作品一律不得在互联网上传播。 2014年,美国制片公司对未经授权的翻译行为大规模提起诉讼,美国电影协会公布了一份全球范围内的音像盗版调查报告,列出一批提供影视盗版下载链接的网站,其中就包括国内最大、也最具代表性的人人影视字幕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了下来。 人人影视曾发文说:"需要我们的时代已经离去。" 2017年,B站对大量日剧与日本番组动画进行正版引进,随后下架包括《非自然死亡》在内,所有字幕组上传的日剧中字视频,腾讯、爱奇艺等平台的许多视频都以"平台版权原因"下架。 2019年,胖鸟电影网关闭,被喻为版权时代彻底统治的标志事件。此后,字幕组不再染指院线电影和热门的、已经被引进的影视剧字幕制作,从大众视野中悄然离场,变成小众圈子。 目前,微博上涌现出一批影视资源大V,独家渠道分享国外影片剧,一些冷门的电影成为他们翻译的目标。 而因为风险越来越大,很多字幕组在经历挫折后尝试转型,选择和视频平台合作,接受招安。但和平台合作,接受招安,让许多字幕组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症状。 2016年,某平台买下《权力的游戏》的播出版权,和衣柜字幕组表达过合作意愿,但没有成功。 据悉,当时平台给出的翻译报酬是每集200至300元,字幕组觉得无法匹配他们的付出。 另外,根据有关政策,平台必须等外国版整季上映后才能引进,这段等待期内,要求字幕组不能上线熟肉资源。这和字幕组一贯的高效不一致,他们认为"这是对观众的不负责任。" 人人影视关停前,人人影视字幕组积累了数百万粉丝,还获得过天使投资。但两年后,字幕组原团队在微博宣布,"由于和投资方理念和价值观存在较大分歧和矛盾不断",与已经更名为人人视频的App完全切割。 直至今年,许多字幕组解散,只有少数仍在坚持,但他们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版权时代本是进步的标志,但正版引进没有解决大众的观影需求,其中原因,恐怕不是国内影迷不愿付费,每个月为正版平台贡献一杯奶茶钱那么简单。 北大教授戴锦华曾说,看艺术电影,曾是世界上电影人圈子的特权,盗版资源的存在,让许多普通影迷也得以登大雅之堂。 字幕组的存在意义,不能因为一句"盗版"被一棒子打死。他们的翻译不仅包括流行剧集、艺术电影,还有纪录片、网络公开课、外国脱口秀。字幕组一直充当着文化搬运工的角色,让国内网民和外国网友几乎同步地看到世界。所以,有人看盗版的答案很简单:因为,能看到! 很多一开始付月费,在各大平台上正版资源的影迷,在难以忍受延迟和阉割后,回到盗版资源怀抱的不在少数。虽然我们已经从录像厅进化到了IMAX巨幕,但院线电影资源,以及视频平台的影视剧,却并没有迎来井喷。 为什么我们还有人会怀念资源?答案依然没变,因为可以看到,而已。好的电影,优秀的电影,我们通过正规渠道看到的数量依然太少太少。比如,现在内地银幕上,我们无法看到温子仁的恐怖片。 比如,奥斯卡最佳影片《水形物语》中的女人背影被贴上小黑裙,《绿皮书》这样的作品还被部分裁剪。 分级的问题,艺术片院线问题的解决才是让影迷最终不会再怀念资源帝们的根本解决方法。正途不畅,歧途丛生。 现在的问题依然是大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文明无法得到有效满足,所以才会拜服如胖鸟、人人等的资源帝的麾下。半个世纪前,有一部争议巨大的奥斯卡提名影片《To Kill a Mockingbird》。 伟大的格利高里·派克饰演了一名白人律师。一个黑人因为肤色因为被冤枉为强奸犯,他虽然找到了确凿的证据指出这位黑人不是凶手,可从个人到社区,再到法庭都对他的证据不置可否。 最后,连作为白人的他都被其他人歧视。他一次次地教育自己的儿女们正确看待种族问题。可最后,也许连他自己也不得不屈服于舆论。片中有个精妙的文本隐喻——知更鸟。 其实,无论是盗版还是资源,都会随着科技的发展以及电影事业的成熟消亡殆尽。如果影迷们已经有了广泛的,分级的,价格合理的观影渠道,"xx鸟"、"xx影视"其实会自己消失。 据说,在人人影视宣布关停站点的微博下,留着一句拉丁文"invictus maneo",这句台词出自美剧《疑犯追踪》,意思是"我们仍未被征服"。 与其说"为被征服",不如说,"我们还未得到满足"。 就像狄更斯说的那样: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这是一个希望之春,这是一个失望之冬;人们面前应有尽有,人们面前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