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庆云莫拉尔小姐（连载十九）

　　铁新到了矿部办公室。穿连衣裙的女秘书焦妍走上前来，说曹矿长正在处理一个急事，让他在外间等一会儿。因为停电，打不开空调，屋子里很闷，铁新便向女秘书招呼，他到外面的凉亭下去等候。
　　这是一条通往矿部的室外走廊，大概有百余米长，两边是绿篱，顶上是水泥架子搭起来的葡萄架，葡萄串已挂满枝头。走廊里有个带袖箍的保安员在威严地走动，不时瞟铁新一眼，铁新掏出云烟，自取一支，然后向那保安员示意＂是否要抽＂。那保安员立即眉开眼笑，快步走到铁新面前，接过烟盒，取出一支，并快捷地掏出打火机先给铁新点上烟，然后自己点上，贪婪地猛吸两口，并拉铁新到走廊的来口处凉亭下一水泥棋盘边坐下。
　　＂我刚才经过走廊时咋没见你？＂铁新问。＂我叫铁新。你的尊姓大名？＂
　　＂刚才上厕所去了。＂保安员回答。＂我叫李向春，是温州人，跟曹矿长是同乡，多少还沾点亲，他第三次结婚的这个妻子是我本家一个妹子，叫李玉春，现在还在老家按摩中心当老板。＂
　　＂有这样的己亲关系，矿长没打算给你安排个更重要的角色？＂
　　＂我这贴身保镖就是顶顶重要角色，一般人就轮不上。再说，我也跟矿长一样没多少文化，技术活、文化活都干不来。＂
　　＂你们温州人现在可是驰名全国，勤劳、吃苦、会倒腾，把钱赚美啦！＂
　　＂你这话算说对啦！不像你们这里的人，大钱挣不来，小钱看不上，好像只知道老婆会生娃、母鸡会下蛋，就不知道钱会生钱；入冬一闲下来就搓麻将，不会搓麻的老年人就坐在墙角背风处晒太阳，不知道出去挣几个，好像害怕钱咬手。我们温州人呀，连蹲厕所都在想着自己拉下的这一泡能否变成钱。除了军火、人口不敢倒腾，剩下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中游的都敢倒腾。倒腾就是效益，倒腾就是金钱，倒着倒着就发了。就拿我们曹矿长来说，原来也是个穷小子呀，连中学都上不起，可后来跟上他哥曹林下海南、跑西北，苦头吃尽了，最终钱也挣美了，去年底他单个又承包了这家煤矿，据说每天净赚几十万元，肥呀！＂
　　＂那么，曹矿长一年就是一个亿万富翁喽！他哥会更肥吧？＂
　　＂他哥曹林这人跟曹生不一样，心善、手松，哪里发大水了，哪里失火了，哪家孩子上不起学了，他就大把地捐钱。今年春天一个晚上，曹林从工厂回家，路遇几个歹徒要强奸一个女学生，他就跳下车去救女孩，结果被歹徒刺中13刀，几乎把命丢了！＂
　　＂这位民营企业家很伟大！＂铁新由衷地赞叹道。＂他弟曹生就没向哥哥学到一些得人心的东西吗？＂问罢，又递过去一支香烟。
　　保安员李向春接过香烟，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见空无一人，便压低声音说：＂毛主席说：一娘生九子，九子九样心。＂铁新不记得毛泽东说过这话。李向春继续说：＂曹生这人可跟他哥曹林不一样，心花、张狂。还不到30岁，就换掉两个老婆，今年春节第三次娶的就是我的远房堂妹李玉春，他们是在歌舞厅认识的。我估计他俩的婚姻也长不了。他每到一个地方就建立一个什么‘夫妻驿站’，来九龙山矿区后也包养了一个，女的叫水华华，是开饭店的。那女的根本不爱他，只是图他的钱。＂
　　＂哦—一是这样！你说他还张狂？＂
　　＂是的，很张狂！说件事你就知道了。他哥曹林遇歹徒受重伤后，他父亲受了刺激，一病不起，医院让曹生准备后事，他就花48万元从缅甸进回一口棺材，说是用特等木材金樨木做的，暗红色，一吨多重，‘八仙’抬不动，就搞‘双八仙’用16个人抬，下葬时只好用吊车把棺材吊进坑里。光送葬车就有24辆，念经的和尚和尼姑就有48人。棺材里，除放有美元、日元、欧元及充电手机外，还有两具用野山桃木雕刻的跟真人般大小的肉红色裸女模型，摆放在他父亲尸体的两边，脚下还放了一箱子避孕套！＂
　　＂是不是这老爷子生前很花心？＂
　　＂那才不是。那老爷子是受苦人，早早就死了老婆，把两个儿子拉扯大，儿子发大财后他还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老人从来不进赌场、按摩房。就因为这，曹矿长说，老爷子生前没享受上，死后要给他补上！＂
　　＂这样的补偿会令他老子的在天之灵感到羞耻！＂
　　＂谁说不是？有这钱还不如补给穷人积积德！＂
　　＂你该不怎么穷吧！＂
　　＂我穷得很，你抽的这云烟我就抽不起。＂这保安员愁苦地说，＂我母亲因患中风，走路一条腿长、一条腿短；我妹子是智障人，我父亲就成年守着这母女俩，一个大钱都挣不来；我在这矿上，一月才四五千块，一吃一喝，偶尔去度假山庄玩一次小姐，再打几次麻将，工资就剩下不多了。你别想着温州人都有钱，阁王殿里也有瘦死的鬼呢！＂
　　铁新正跟这保安员谝得热火，不想那女秘书焦妍在走廊的那头招手让他过去。他立即站起身，同保安李向春握了握手，转身离去。李向春却追上几步，小声叮嘱道：＂我给你说的这些话，你可别给矿长说，小心他又扣我工资。＂铁新点头允诺。
　　矿长的办公室并不大，里外套间大概各有十七八个平方米。外间的书架上是空的，没有一本书和一份报刊，有两个架子上胡乱堆着杂物。一大两小的布艺沙发对面是一张老板桌，桌的一头摆着红、白两部电话机，另一头却立着一只老鹰的标本。
　　曹生坐在老板桌后面的老板椅上。大概是由于停电不能开空调的缘故，屋里很热，他竟脱光了外衣，仅穿着一条三角裤头，右手夹着一支烟，左腿翘在老板椅的一边扶手上，裆部的三角裤头已不能全部遮羞。他的方脸上长着很多小疙瘩，光头的右边似有一道刀伤红疤，左臂纹着一条龙，龙口还吐着＂芯子＂，右臂上纹着一只虎，谓之＂左青龙，右白虎＂。铁新走进来时，曹生连身子也没欠欠，只挥了挥手说＂坐坐坐＂。铁新一眼就看出，眼前这货是当今中国农民企业家中那类＂穷得只剩下钱＂的＂土豪＂。即如此，自己也就不必＂多礼＂了，便径直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下来，翘着二郎腿，自取出香烟要抽。不想曹矿长隔着桌子扔过来一盒＂大中华＂，铁新伸手接住，但没有动那烟。
　　＂铁作家都是写什么书的？＂曹生审视着。
　　＂写小说，也写电影文学剧本。＂铁新淡淡地回答。
　　＂那你给我写一本小说或拍一部电影行吗？＂曹生显然对铁新的职业感兴趣，脸上也有了笑容。＂写好了我给你十万八万！＂
　　铁新哑然失笑。＂那你得先用一些时间，不掺一点假地向我讲述你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恋爱观和发迹史，还有……＂
　　＂哪有那么多官衔？我只有一个官，就是九龙山煤矿的矿长！＂这个＂土豪＂显然把＂观＂当成了＂官＂。＂你说还有个什么‘发急事’?我‘发急’的事就是如何多出煤、多赚钱。＂
　　铁新和女秘书焦妍都笑了。焦妍还有点不好意思，担心铁作家笑话她这个女大学生竟在一个近似文盲的矿长手下干事。
　　＂你说‘不掺假’，这不可能。＂曹生把翘在老板椅扶手上的左腿放了下来，摆摆手说：＂如今哪有多少东西全是真的？学历有假的，驾照有假的，皮货有假的，美女的大奶和肥臀有假的，连美国的伟哥、印度的神油都有假的，吃了，抹了，X用不顶……＂
　　铁新拦住对方的话头：＂不用说，你说的那些都是可耻的。而你是一矿之长，总不会来假的吧！＂
　　曹生吐掉烟头，粗鲁地说：＂我他妈的怎么就该这么老实？不使假肯定办不了大事！你们那个什么家，写书、拍电影不都是瞎编的吗？电影中的人噌地一下就飞到房上、树上去了，不是胡编吗？＂
　　铁新无奈地笑道：＂矿长先生，那是艺术夸张。＂
　　＂那你就不能为我夸张夸张吗？就不能为我夸张一本书、一部电影吗？我给你票子嘛！＂
　　铁新正要说话，老板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曹生抓起话筒，骂了一声＂你这个婊子＂，接着又应诺＂我马上就来＂，随即便放下话筒，对铁新说：＂铁作家，我有急事要出去。这样吧，今天晚上我请客。＂他侧转身对一直站在老板桌旁边的女秘书焦妍吩咐：＂你给伊甸园山庄的狐狸精打个电话，说我晚上要在后花园夜来香包间请客，让她按老规矩安排好。＂
　　傍晚时分，铁新如约赴宴。
　　绕过山庄的最后一座楼，是今年新建的像四合院一样的后花园，院子中间是一处有半亩地大的方塘，塘中有水，水中有假山，假山上却有几兜真草和一棵一时看不清树种的灌木。
　　整个后花园只有夜来香大包间的灯亮着。保安员李向春把铁新领到了这个包间，随即，他把花园的大门插上，自己则留在了水池边。
　　夜来香包间实际是上房＂一挑三＂的中厅，面积大概有五六十个平方米，四周是沙发，中间有一张带转盘的大圆桌，三面墙上各挂有一张真人美女裸体画，其中一张上有裸男裸女站立相拥的画面。画上的人照得特别逼真，连胳膊上的汗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矿长曹生已在大圆桌的＂上席＂位置坐定。他的左边椅子上坐着一个年龄在20来岁的女人，穿着倒也不算暴露，只是嘴唇血红，眼青极重，眼神极具挑逗性。铁新被安顿到曹生的右边椅子上坐下后，曹指着身边的这个女人介绍说：＂这就是山庄经理狐狸精。＂女经理立即伸出美人拳擂击曹生，噘着嘴，佯装嗔怒，骂道：＂你这个卑鄙洛夫斯基！谁是狐狸精？谁缠你啦？你整天挑嫩草啃，还看不上我这个老女人呢！＂
　　＂少废话！你让那帮小婊子快上酒菜。＂曹生吩咐道。女经理起身出了门。不到两分钟，几个全身一丝不挂、脚下却穿着板鞋的少女，分别端着凉菜、啤酒等走了进来。尽管这几个女孩没有多少姿色，但她们全裸着，令铁新大吃一惊，几乎不敢正眼看她们。＂这是狐狸精新近推出的裸体服务。＂曹生介绍说。接着，他伸出手在一女服务员的光屁股上轻轻拍了拍，催促说：＂快把这些啤酒瓶盖打开！＂瓶盖打开后，曹生掏出一把面值百元的新票子，一瓶啤酒口上插一张，说：＂你们这些小婊子，谁能喝掉一瓶酒，谁就把瓶口上插的那壹佰元拿走，谁能一口气喝下这两扎啤酒，那20张‘100’就全拿走，我会再插20张！＂
　　裸女们在争抢啤酒，但大多数人都只能喝一两瓶，最多的一个喝掉七瓶半，拿走了七张＂100＂，但她一出门就传来了呕吐声。
　　铁新似乎也要犯呕，想找个借口退席，但一想到一位东方文坛巨人曾说过，为了真实地描写妓院的龌龊，不妨硬着头皮去逛逛妓院，于是，他＂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女经理带着一个满头白发的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有点慌乱，对曹生说：＂曹矿长，情况有点不妙，2号井井下电线冒火花，一旦遇有浓度高的瓦斯就可能爆炸，我想宣布这口井停采半月，检修线路，你看怎么样？＂
　　曹生摆了摆右手，指缝中夹的香烟上的烟灰已落到了一盘佛手瓜上。＂你张子善当个副矿长能不知道吗，停采半月就少采几万吨煤，我就少见几百万元呢！不能停采，还是边检修边采煤吧。＂
　　＂这危险性太大！＂副矿长忧虑地说。
　　＂能有多大危险？＂曹生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把手中的啤酒瓶子狠狠地蹾在桌子上，恶狠狠地说：＂能有多大危险？大不过死几个煤黑子，每个人赔他十万八万，我老曹赔不起吗？少啰嗦，快去催着采煤！＂
　　副矿长心事重重地出了门，曹生在他身后撂下一句：＂人一上年纪就胆小如鼠，以后硬用三条腿的蛤蟆，都不要用两条腿的老家伙！扫兴！狐狸精，快把歌手二毛叫来唱几段酒曲冲冲晦气！＂
　　女经理一个电话，一个女子走了进来。她有二十六七的样子，水盆大脸，骨架很大，幸好胸部丰满，且有一对大眼睛，这些给她加分不少。她穿着亮背露脐装，戴着手镯般大小的耳环。大概是眼内干燥的缘故，一对大眼睛连连眨动，给人以狡黠、挑逗的感觉。她一到席，没有任何人礼让，先抓起一瓶啤酒，同曹生、铁新等人碰击了一下，便一仰脖子，像吹喇叭一样，一口气＂吹＂掉了三瓶酒，然后手摇曹生的光膀子，发嗲地问道：＂曹哥，你想听什么歌曲，甜的，还是酸的？＂
　　曹生拧了一下二毛的脸蛋，说道：＂酸的酸的，酸得能倒牙才好！＂
　　＂那我就唱个《十八不该》，这是我家乡的保留节目，希望曹矿长及几位哥哥喜欢！＂
　　二毛站直身子，做着手势，唱了起来：＂你一不该呀二不该，你不该闯到我的家中来；闯进我的家中也不要紧呀，你不该又钻进我的被窝来/你三不该呀四不该，你不该钻进我的被窝来；钻进我的被窝也不要紧呀，你不该又解开我的裤腰带/你五不该呀六不该，你不该解开我的裤腰带；解了我的裤腰带也不要紧呀，你不该又将你那……＂她一直顺着这个淫秽之路唱到＂十八不该＂，遂倒进曹生的怀里，曹生乘势揉搓着二毛胸脯，然后掏出一把票子塞进她的胸口。
　　二毛情绪亢奋，又相继喝掉8瓶啤酒，拿走瓶口上的8张＂100＂。她正要再唱《网恋绝唱》时，保安队队长席松冲了进来，丧魂落魄地报告：＂矿长，大事不好，2号井下发生瓦斯爆炸！＂
　　＂你慌个X！＂曹生训斥道。＂井下当班多少人？＂
　　席松回答：＂井下到底有多少人说不清，按井口留下的矿帽清点，下井的大概有三四十个人，爆炸后，安全逃上井的差不多有20个人，已拉出尸体7具，井下大约还有十来个人。糟糕的是张子善副矿长刚下井去检查就遇上爆炸，他至今还没上来！＂
　　＂这个倒楣蛋，刚才还在我这里啰嗦呢！＂曹生命令席松队长：＂记住：第一，不准走漏风声，谁走漏风声我就要放谁的血！第二，把受伤的煤黑子快拉到邻省的医院去治疗，如果伤势过重，就别送医院抢救，你知道该怎么处理！第三，已拉上来的尸体仍然放到后山那口废井里，不能让任何人见到！第四，家属来的，就让在黑山总部附近饭店安置住下，别让他们来矿山！第五，要防记者，先准备一些‘红包’和元宝给记者送，遇到买不动的，谁敢混进来采访就往死里打！快去办！＂曹生说到这里，站起身，骂骂咧咧的：＂他奶奶的，真扫兴，酒喝不成了，酸曲也听不成了！＂他说到这里，又加了一句警告：＂这件事，今天在座的谁也不许往出传，谁不听，可别怪我手下人无情！＂
　　铁新从后花园夜来香包间退出来后，在房间里怎么也睡不着，便走出山庄，到外面散步。这时，林荫道、坎坝上三三两两的人堆，正在小声论着2号井下的矿难。铁新终于得知，班长周小龙、乡党谢世恭已经遇难，他禁不住潸然泪下。
　　＂黑矿主太可怕了，真该千刀万剐！＂铁新暗自骂道。＂瞒报矿难？得把这告诉记者，揭露真相，把曹生这个衣冠禽兽绳之以法！＂可是自己没有手机，山庄里的电话肯定不敢用，只能到远离矿部的地方去找电话机，他便跑到公路上，想在路边找家小饭店借部电话机用，但店门都已关了。他灵机一动，站在路边拦车，终于拦下一辆拉煤车，猛一看，司机好像是那个车师傅，但细看不是。但这师傅也挺好，一听说铁新有急事，便把自己的手机借出。铁新蹲在路边，小声向在省报当记者的中学同学张宇报告了九龙山煤矿发生瓦斯爆炸一事，张宇说马上带记者出发，估计天亮时就可到天龙山。
　　铁新向度假山庄回返时，矿部所在地的各个路口都已撒上保安把守，他费了一番口舌才回到房间。山庄不远处已传来群体哭声，估计是遇难者的亲属。
　　这是一个死亡的夜晚！铁新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自己就像到了矿难井口，眼前就是血肉模糊的伤者和烧焦后难以辨认的矿工尸体。这瓦斯爆炸同透水事故大不同，井下透水，若能跑到较高的地方，十有八九就能生还；而瓦斯爆炸，若在第一时间没有逃出，留在井下的人几乎没有生还的希望。这次瓦斯爆炸，陷在井下的那些人，也许最终连尸体都运不上来，他们将长眠在地层深处，家人往后连给他们烧一张纸钱的地方都没有！
　　黎明前，铁新并没有等到老同学张宇他们的消息。他估计自己没有手机，矿山又近似＂戒严＂，张宇他们肯定进不来，也就没办法联系。他想，张宇他们既然＂混＂不进来，自己就应设法＂混＂出去，去找张宇他们。于是，他装作散步的样子向公路上走，但很快就被挡了回来。他只好向一位面相老实的矿工打听走出矿山的路，对方小声告诉他，度假山庄后山树林里有一条小路，走四五里就可看见公路。于是，他找出一本书佯装书呆子到树林去看书，顺着密林里的羊肠小道翻过一座小山，就到了公路边的小村庄。村外聚了不少人，村边公路上被堵的车已排成了长龙。铁新在人群中游走，在车流中寻觅，终于见到了张宇和他带的几名记者，双方喜出望外。他们为躲矿长耳目，来到村里一避静处，小声交谈着。
　　张宇对铁新说：＂你夜半在电话上报告的简单情况，我们已整理了一条短新闻，把标题字做得较大，放在一版刊出。但据我们了解，今天的省报到了矿山就有人以每份100元的高价收购走了。我们让报社派人骑摩托车又送来了两三百份报纸，刚开始散发就被矿上的保安员发现了，他们先给了我们每人一个‘红包’，被我们拒绝后就疯狂追打我们，我们的照相机和电视台记者的摄像机都被抢走了。你手头还有什么新情况？＂
　　＂情况不多。＂铁新失望地回答。＂矿上看得很严，黑矿长曹生的鹰犬到处都是。我刚才还是从密林中的小路上逃出来的。＂
　　＂我看是这样，我们得设法往矿部和矿难井口‘混’。＂张宇说。＂我带两个记者抄小路去狼窝掌；侯冰冰，你和铁新扮成一对情人，从那条密林中的小路回到伊甸园山庄，密切注意矿部的动向。我们两路人中午还在这个村子接头碰碰情况。还有，把我们在黑山抢买的几份报纸分头带上，悄悄散发给矿工。大家手里都抓一两个煤块留作防身，确保安全！＂
　　铁新带着女记者侯冰冰，从林间小路回到了伊甸园度假山庄，二人很快把七八份报纸按单张叠成豆腐块，装在身上，分头在外边佯装散步时，悄悄把这些＂豆腐块＂塞给矿工。侯冰冰平安无事地塞完了那几份报纸，回到了山庄；而铁新却缺乏警惕和判断能力，他偷着向一矿工塞了张报，谁知对方是＂便衣腿子＂，不一会儿，保安队长席松就带着人把他叫到山庄后花园一间房子里，像审犯人一样审铁新：
　　＂你他妈的，是不是你向报社告了密？＂
　　＂发生了矿难，你们本该在第一时间向省上报告嘛！＂铁新据理分辨。
　　＂哼！不打自招。＂席松拉下脸说。＂我们曹矿长就怀疑是你走漏了风声，因为昨天晚上就你在场知道这情况。你这个没良心的烂X作家，曹矿长昨晚设宴招待你，花大钱请大美女二毛给你唱酸歌听；如果不发生爆炸事故，曹矿长还准备掏钱弄两个美女陪你耍一晚上呢！谁知你吃谁的饭砸谁的锅，反来告密，报纸一登，网上一转，连省上和中央都知道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作家，你知道你害得我们曹矿长有多苦？＂
　　铁新壮着胆子还击：＂害你们矿长的是曹生他自己和你们这些打手！瞒报矿难，把矿工的遗体偷偷丢到废弃矿井中的人，才是狼心狗肺！＂
　　＂妈那X子！你还敢犟嘴？给我打！＂席松一声令下，几个打手立即用皮鞭抽打铁新的背部和腿部，他眼冒金星，倒在了地上。这时，打手们一阵风撤走，而门却从外边锁上了，室内的电也被关掉了。
　　铁新挣扎着坐了起来，动了动身子，感到背部很痛，但似乎没有伤到骨头。他藉着从窗子上透进来的亮光，发现这是间小库房，床上堆着好多叠成长条的被子，他便拉下来几条，打开铺在地上，平躺了下来，感到还挺舒服。只是没有水，口渴得要命。
　　大概过了四五个小时，死一般沉寂的后花园突然拥进来一群人，大呼小叫，要叫保安招供把人关在哪里，保安撒谎说没有关人。铁新听出是关于自己的事，便挣扎着站起来，举起椅子，砸烂窗玻璃，大声呼救：＂我被关在这里，快把我救出去！＂
　　屋外的人喜出望外，命令经理狐狸精拿来钥匙打开了门，救出了铁新。铁新发现院子里有四五十个人，除女记者侯冰冰之外，还有矿山上的几位作家陈嘉、恽书、年广九等人。更令铁新感动的是，残疾女作家关妙妙也拄着拐杖来了。据侯冰冰说，她发现铁新被叫走后再没回到房间，感到凶多吉少，便设法找到她原在文化部当编辑时结识的陈嘉，这样，陈嘉就串联了年广九、恽书及一些矿工，揪住保安队长席松要人。找到铁新后，年广九照准席松就是几拳，大伙还把姓席的压在地上跪下，你一拳，我一脚，打得席松跪地直叫＂爷＂。铁新怕这样乱打会出人命，便把席松拉起来让他赶快滚。
　　铁新被关押的这半天里，矿上形势已发生了很大变化，省政府刘副秘书长已带领工作组赶到九龙山矿区，黑山煤业集团的矿山救护队员已赶到2号井抢险，各个路口的保安员已撤下，伤亡矿工的家属已安置到伊甸园度假山庄住下。但黑矿长曹生已经携巨款逃跑，警方正在追逃。令人振奋的是，国家安检局的领导，还有去北京向安检局告状的矿山总工程师邝试玉等，今晚就可赶到黑山……
　　坐镇黑山的省政府刘副秘书长，抽了几分钟时间看望了铁新，转达了省委宣传部强怀舟部长的问候，并安排他的奥迪车把铁新送回省城。
　　作者简介：
　　沈庆云，男，笔名为沈恨舟、江父。陕西省商南县青山镇龙门村人。中央党校领导干部函授本科学历。高级记者、作家。曾任陕西日报社政治理论部、政治法律部主任，陕西省新闻专业高级职称评委会委员。西安市商南商会名誉会长。1995年，荣获＂中国法制新闻宣传百佳记者＂称号。正式出版有长篇小说《莫拉尔小姐》，散文集《大地萍踪》，理论专著《共产党人的人生观》（与陈四长等合作），新闻专著《新闻编采自我谈》及《墨迹与足迹》，法律专著《新生答问录》（与妻子吴瑞云合作）等书。在全国报刊上发表短篇小说、散文、诗歌、评论、报告文学数百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