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洲老家的山岩

　　老家的山岩
　　远 洲
　　我的老家在丹凤县茶房乡万湾村，虽然如今行政区划划归到了棣花镇，但我仍然改不了没齿难忘的名称，茶房万湾就是我的老家。
　　老家多山，三面环山，村民们把它叫山，叫岩，叫岭，叫坡，叫梁，等等，叫法形象生动准确，比如虎山、鸭子坡、马鞍岭、药岩。我的小学六年级和中学一年级就是在老家读完的，遇见节假日、星期天，就喜欢在这些山岩坡岭上撒野游玩，它给我的童年生活提供了另外一种丰富的营养。老家地处丹江南岸，背靠虎山，东有形似马鞍的马鞍岭，西有满破红土的西坡，从丹江北岸看老家，老家就像一个高靠背椅子，虎山为靠背，药岩和西坡为扶手，中间平地为椅面。风水先生说万湾是个好地方。春夏时期，虎山多云，丹江多雾，山上飘下的云和丹江升腾的雾常常在村子上空汇聚，就生成了雨，淤沙地因潮湿而成长李梅，到了春天，山山岭岭都是粉白粉白的梅子花，成为一片花海，与巩家湾、茶房、棣花等临近的村子形成了鲜明的区分。
　　在老家的山岩中，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虎山和药岩。
　　虎山在村子最南端，从村子后边沿一条羊肠小路上南坡，爬元岭，翻王渠梁，才能到达虎山，一路由低到高呈山台状，单趟距离大约有十三四里路程。虎山是老家方圆几十公里以内最高的山，它虽然没有东边十几里处四皓隐居地的商山名气大，但却被商山高出一头，老人常说，＂商山高，商山高，商山搭到虎山腰。＂小时我觉得虎山是天底下最高的山，白云常常萦绕在它的周围，以虎山为峰顶，东西两侧山势错落而下，像虎山展开的臂膀，形成一道连绵起伏的峰峦。夕阳西下时，山后火红的阳光托举着这些山峦，虎山就像被佛光照耀的巨佛，周边弥漫着神秘的光芒。
　　虎山霞帔
　　听大人们说虎山有狐狸、猪獾、梅花鹿、狼等动物，大人们有时用烟熏火燎的办法，把狐狸和猪獾从洞子里熏出来带回家，惹得我们小孩子家惊羡不已。但我常常狐疑，名叫虎山的山上，为什么没见到一只老虎？人们只是说从前有。村子里大户人家中堂上悬挂着下山虎或上山虎的图画，色彩艳丽，虎啸山林，很吸引人的目光，我常常驻足堂前凝视良久，就把它联想成虎山上的老虎，老虎跑到了墙上，跑成了村人的记忆和图画。因此，虎山就像一张古老的画，给我留下了抹不掉的虎斑纹。
　　下雪的时候，老家像鸟窝一样宁静、祥和。
　　六七十年代困难时期，村里人没有柴烧，大人都上虎山割柴，我们孩子们就像是大人们的尾巴，也夹在其中，常常黎明时分出发，上午九十点左右到虎山，割满一大背笼蒿草，用襻绳死死捆在两个背笼襻上。一般情况下，必须赶在下午一点以前下山，因为之后会起山风，柴草张风，会将人和背笼吹翻。村子里就有因到虎山割柴被风吹滚坡而身亡的例子。其实，那时我们美其名曰去割柴，真正驱使我们去虎山的是贪玩的心理，站在山顶，视野辽阔，很深很深的山谷底下，有哗哗啦啦的流水声轰鸣，远远望去，山岚重叠，影影绰绰，明亮的阳光撒满山坡，在冬季，阳坡消雪后的空气中，能看见一丝丝细如游丝的蒸汽袅袅升腾。山高人为峰，小小个头的我们会站在高高的虎山上大声吼叫，然后竖起耳朵细听迂回在山谷间颤颤的悠扬的回声，顿时感到大自然特别奇妙，觉得有谁在应和着我们的声音。大人们把它叫＂岩娃娃＂声音。割柴的间隙，我们还会捉草丛里身子特别红、特别绿的叫鸣蚂蚱，周围所有的山坡上，只有虎山上有这种蚂蚱。它们就像一个个精灵，它们有隐身术，有薄如气流的透亮的翅膀，经常与我们捉迷藏。但我们还是能捉住它的，将其在青草里裹了带回家，放在麦秆编制的笼子里。
　　万湾的梅子，何止望梅止渴！
　　虎山，还有许多诱人的东西，山坡上，人和动物踩踏出的路如一张巨大的网，像把山网着一样好看。路旁繁盛的红彤彤的野枣，叫不出名字的漂亮的山雀，轻巧机灵的松鼠，还有留在雪地上的各种动物的蹄印，给我们留下了一串串清新的记忆。
　　药岩也叫马鞍岭、烽火台，在村子最东面，北低南高，方言发音将岩读（nai奶，二声）。药岩像马鞍部分地势较平缓，到了南段开始变陡峭，药岩西面冬天少见太阳，微微倾斜的砂土红石岩横向铺开，形成三四处洼陷的沟槽，常年有几股浸水从悬崖上滴落，昂首相望，喷珠溅玉，形成一根一根冰挂，像倒悬的玉柱，几处冰挂一字型排开，如一排岩雕。
　　药岩
　　药岩上有很多中草药，半夏、丹参、百合、柴胡、红胡、远志、桔梗、苍术等等，我感觉药岩就像一个天然药库，什么药材都有。我们小孩子们常常到药岩上挖药，挖根茎红彤彤的丹参，白生生的桔梗，圆逗逗的半夏等。我在药岩上认识了不少中草药，一个夏天结束，会积攒不少药材，然后拿到供销社去卖，九月一号开学，就有了足够的学费。如今想起那一幕幕挖药的情景，也是满满的兴奋，似乎还能闻到粘在指头上的中草药的气味。记忆里药岩就是村人的药罐子，得了病的老人吃了药岩上的药，大多都能康复，老人普遍能活到耄耋之年。记得隔壁有一位我们叫爷的长辈，常年头晕，就把丹参切成片晾晒干泡水喝，活了九十多岁呢。
　　老家新貌
　　我常常为老家的祖先骄傲，他们会给每一座山取名字，形象准确，朴实生动。一代一代人叫着这些山的名字，由小到老，永世都不改名。这些山也影响着他们的性格，养成勤劳，坚毅，耿直的品质，一生摸爬滚打，总是以爬山的姿势，乐观生活，积极向上。
　　我爱老家，更爱那里的每一座山岩！
　　2021年6月5日
　　摘选自：远洲辰星，版权属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