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这是很美的农村生活场景。可惜,现在是桑树没有了,麻也不种了,蚕也不养了,那是唐宋朝代的乡下生活。只是,我们仍然在种植水稻、包谷、蔬菜、果木,这是现代版的桑麻。种植是农业,农业是个大产业,既然存在,既然是农村生活主旋律,人们是一定要"话"的。 前几天家里请客,我的亲戚甲乙丙丁都来了,坐在酒桌上聊他们各自的生活,其重要话题就是"桑麻"。也难怪,人对自己的生活有表达诉求。我教书,我对教育熟悉,我就想表达这方面。亲戚们在农村,天天和泥土打交道,和农作物打交道,对其有切身感受和体验,说桑麻,话桑麻就是自然的事情。 亲戚甲端着酒杯说:"来来来,喝一口。"酒喝下去,大家夹箸菜吃吃。亲戚乙问他:"老表,你昨早去卖花椰菜,价格怎么样?" 亲戚甲回答说:"价格可以的,趸价都是五块。那么大的市场上,随便有几车花椰菜。一停下,两三个菜老板围过来,我要六块钱一斤(千克),他出五块,这个价格已经不低了。去年我卖,也是这段时间,才卖到两块钱一斤。趸给他,不要再勒价了,这个市场,谁也把握不住。我卖掉一会,后面宗村的人拉去,就是四块五的趸价。他们随便卖一吨花椰菜,就比我少卖500元钱。我那一亩地的花椰菜,卖了差不多两万块钱。他们栽红葱的来租我这片地,出两千一亩的租金。我说我不租给你们,遇到像今年这样的好市价,我一年要苦八九个两千块。" 亲戚乙:"栽菜这个事情,谁也计算不准,今天说不得明天的话。去年刘老芬家在河边种了三四亩花椰菜,砍了六七吨,估计要赚得一笔钱,可花椰菜收获那两天,烂市。你说多少一斤?6角钱。我的天哪,这个价格,不要说投入的劳动力成本了,连喷下去的农药钱都收不回来。刘老芬戴着头灯,半夜三更砍一车花椰菜回来,老早早拉去卖,卖得85块钱。夜里气温低,天凉,冷了感冒,去卢医生诊所打个吊针,反支付了是87块钱。菜又不是稻谷,可以收回来搁在楼上,慢慢吃。到了上市的时候,烂市还是得卖。真的卖不出去,节令到了,开着旋耕机去,毁在田里,腾出菜地来,栽下一茬。" 亲戚丙说:"菜农就是这样,一年两茬庄稼三茬菜,这茬菜拿不着价钱,盼望的下一茬。市价再怎么变,反正它只有两句话,一句是赚钱,另一句是蚀本。这茬不赚钱,下茬可能会赚钱。下茬还不赚钱,再下一茬会赚钱。叫花子都有三年的冷饭运,我就不相信,它会一茬都不赚钱。现在栽菜又不是栽了自己吃,是做生意。生意这东西,如果天天赚钱,吃不完用不尽,成富翁了。就像养老母猪,产下仔猪,仔猪的市场价更是不稳定,一下高起来,一下跌下去,这两天的价格是每公斤120块钱。许多养母猪的人家,看到仔猪价格好,赶紧蓄养老母猪;仔猪价格不好,赶紧卖掉老母猪,结果养出仔猪来,一下都卖不得好价钱。俗话笑这样的人说:赶牛,牛不值钱;赶马,马没有价,牛马赶到,连市场都没了。正确的做法是,仔猪价好养老母猪,仔猪价不好也养老母猪,天天养着老母猪。价格好了赚一笔,价格不好了贴本就贴本,最后来算账,赢家还是自己的。" 丁亲戚不喝酒,接过话题说:"有的人当农民,苦得着钱。城里有个退休老倌,叫马文云,请我去挨他削过埂草。老倌工资还是高的,原来在政府工作,是个县级干部,租了10亩田来栽水稻。我削着埂草,他买几个包子送来给我做早餐。我干着活,他在一旁和我说话。我问他:‘老大爹,你退休了就闲闲,还租田栽水稻,这样辛苦是因为钱不够用吗?’他说:‘小娃,这你就不懂了,大爹租这10亩田,连买份早点给你吃用了多少钱都记在笔记本上。请工放水、犁田、耙田、拔秧、栽秧、打药水、施肥、收割、掼谷子,一直到碾出米来卖掉,租金付给农户,全部开支除去,我还纯赚1.2万元。租田盘,我的任务只有一个,骑的车来田头看看,什么时候合施肥,什时候合打药了,电话联系一下,操一下心,一点也不忙,钱就装到腰包里。有钱装着,再多也不会咬口袋。孙子读大学给他五千,孙女上高中给她三千,我家老两口用我的工资都用不完。有了钱,孙子孙囡对老爹奶奶多好的,买得串冰糖葫芦都要送来给老爹奶奶吃,喊你喊得多甜的。’" 丁亲戚继续发挥说:"做哪个行业都赚得着钱,你看看我们村子,有的人家栽菜卖,楼盖了多高的,装修了多好的;有的人家就靠种地,头脑灵活,不但种自家的,还租些来栽烤烟,按照今天的话来说,规模化种植,一样房子建设了多好的,小轿车开着;有的人家做点水果生意,早出晚归,还不是赚了钱,送姑娘儿子读大学……干那一行都不管,你要定得下心来,专门地去干,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就是不要‘尖屁股’,坐不稳,坐不热,心血来潮,瞧的人家栽菜赚钱就去栽菜,瞧得人家养猪养牛养羊赚钱,赶紧跟在人家后面去养猪养牛养羊……这些人我观察过了,没有一个苦得到钱的。十年八年混下来,连老本都吃完吃尽。" 亲戚甲有不同意见,说:"老表,你的说法有道理,但也没道理。王林他爹他妈,你知道的,前几年在昆明做生意,圆通山那里摆摊卖干菜,看的他不像赚了多少钱。去年人家整顿市场,城管不给摆了,两口子重新找了份工作,男人在快递公司上班,站在流水线旁给人家分包裹,每月3000工资。女的做卫生,一月工资2600。快递公司产生的那些废包装归给她去卖,加起来,一个月还是能挣3000钱。估计工作有些累人,辞掉不干,回来种他家的地。今年种玉麦,收上来晾干,全部卖了,总共才卖1700块钱,一茬庄稼就这点收入。这是王林他爹来我家吃饭讲的,不会假。前几天,婆娘汉子收收东西背的,还回昆明找事做。" 亲戚丙插话说:"在农村里,只会守着那点责任田,不会想别的办法,种点水稻、包谷,栽点烤烟卖,一个月不要说苦6000块钱,苦三千块钱都难。最好过的人家是,夫妻两个,忙的时候在田地里,闲的时候出去卖工,顺带照管着读书的小娃,粮也有,钱也有,粮钱都不缺。这两样东西不缺,房子也就不缺了,车子也就不缺了,生活当然就幸福了。" 屋外月亮升得老高,屋里的"桑麻"也话得差不多了,生活的苦累在酒桌上得到表达,明天继续朝着岁月的深处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