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福和万里行车系列散文之吃在途中（上）

　　吃在途中（上） 文/邢福和
　　常年驾大货车，日载太阳夜载月，行四方之路，运八方货物，事历稀奇古怪，人经形形色色。眼中是异地风物，口中是他乡饭食。
　　行天下路，吃百家饭。还别说，各地的美食名吃不敢说尝遍了，也确实吃了不少。大同忻州一带的莜面栲栳栳，银川靖边一带的炖羊肉，敦煌的黄面，嘉峪关的炒馕，张家界的三下锅，武汉荆州的热干面，周口的胡辣汤，郑州的羊肉烩面，多了去了，虽然多是路边小店，但味道绝不比大酒店差。至于风行天下，遍布路边的吴中饭庄，川妹子酒店，山西刀削面馆，合阳的辣子豆腐，白水的豆腐瓢，潼关的肉夹馍，那就更不用说了。
　　说是这么说，其实长途跑车，饥一顿饱一顿是常有的事。再说，长途跑车的，多是精壮小伙子，正是吃饭的年龄，吃饭又没个准点，所以一些人就特别能吃。蒲城三合的羊肉煮馍美吧，一碗煮两个馍，妥妥的，一般人也能吃得满头大汗，饱嗝连连了。可我伙计煮六个馍，端出来就是一盆，＂呼哧呼哧＂吞下去，厨师瞪眼，食客咂舌。临潼街口的牛舌头烧饼美不美，师父一手掐五个，两手就是十个，蹲在屋檐下吃了，外带一壶酽茶。渭南高新区李建面馆的裤带面如何？美啊，柔韧筋道，碗比牛脎还大，城里人两个分一碗刚好，我朋友一顿咥两大碗，再喝一碗面汤。
　　按说，长途司机不宜吃得太饱，一上车，一个姿势，一跑半天，数百公里，路上颠簸，胃下垂的职业病就悄悄上了身。但没办法，上了路就不由人，时间随任务，任务看路途。前不见村，后不着店是常态。堵车、故障、事故，不可预见的事随时可能发生。吃，不是问题，也是问题。
　　一回，从大荔给重庆綦江运西瓜，一行三辆，车主随车押运，走210国道。出发时天气闷热，从沣峪口入，过秦岭，下起雨来，好在不影响行路。经广货街，江口镇，平河梁，月河梁，宁陕，石泉，一路翻山越岭，一路风雨兼程，一路风光旖旎，自不在话下。
　　第三天中午，过镇巴的渔渡不远，车走不动了，堵车。前方传来消息，几天大雨，河水大涨，汹涌的河水冲垮了前方的路基。车已经堵了好几公里，而且后续车辆还不断加入，进不得，退不行。前边的人说，他们已经堵了一天一夜了。
　　长途司机也习惯了，不见得有多惊慌。大雨中，要么在车中闭目养神；有的躺在后排的床铺上呼呼大睡；有的嫌车上闷，干脆在车下铺一块雨布，躺在车下听音乐；有的则披了雨衣，叼了香烟在河边看一派洪流。他们有底气，就是车上备有吃的。一般上路前，都备有最少一天的干粮，或家里烙的锅盔，或门口买十个烧馍，多了也不行，易坏。
　　一夜过去了，雨还在下，水还在涨。素日几步可跨的小河，眼见得有数十丈宽，混浊的泥水里夹杂着从千山万壑冲下来的树木、石头条上、猪牛、柴草，咆哮着，翻滚着 ，发出隆隆的声响，呼啸而下，有点骇人。河，疯了；路，死了。
　　刚才，水还在大树的根部；两锅烟功夫，水已经漫到了树干；再一会，就到了树梢。再看，树也就顺水沉浮了。路基一段一段的垮塌，路上的车辆，已有三台陆续翻落河中，瞬间不见了踪影，货物四散，顺水漂流，好在车上的人提早撤离了。前后的车辆动弹不得，下一台是谁？恐惧、无奈的气氛笼罩在整个河谷。慌的不仅是水涨，预备的食物也完了，包括腹中的积存。
　　赶紧着人去十几公里外的镇上去买，老半天回来了，提了半篮子煮土豆，说镇上大小商店里的面包、饼干、方便面、火腿肠、矿泉水、果汁一应果腹之物，早卖空了，就连路边卖西红柿、黄瓜的摊子，也让人连笼提了，还有早行人啊。那几个洋芋蛋，还是在一户农家一元一个买了煮的。二十几个土豆，一人也分不了几个，那几个土豆，无异于给大肚子猪八戒吃了几颗枣，于眼前的洪荒中扔几粒石子，无济于事啊。
　　也许山民们早有经验，也许是受到司机们的启发，到了下午，山民们提了开水、鸡蛋、煮熟的土豆、玉米到路上来卖，所有食物，一来就被疯抢一空，价格也一路疯涨，鸡蛋由五元一个涨到八元、十元，土豆两元、三元、五元，方便面十五元、二十元，最疯狂的时候卖到三十元。开水还算稳定，一壶两元，保持始终。最关键的，还是缺货。腹中空了，两眼发绿，满车的西瓜，可以解渴，但止不住饥饿。路边有苞谷地，苞谷棒子不小了。
　　入夜，我们几个，偷偷地掰了老百姓的玉米，在路边树林中捡了柴禾，柴湿，我们有办法，蘸些许柴油，一会就燃起一堆火来。烤玉米的香味四散开来，到了这时，也不说是否有柴油味了，吃了再说。不长时间，沿路的火堆就多了起来，其他人也看样学样。山里不比平川，没几块平地，就星星点点那几片，还是山民们，在碎石窝里刨出来，今天几块石头，明天几块石头地垒了硷，种几十株苞谷，实在不容易，掰那些苞谷，心里真是有点不忍。没办法，谁让肚子饿哩！
　　到了第四天，路上有了干部和警察，公路局抢险的机械也开上来了，秩序有人管了，不准生火，怕引起山火毁了树林，偷玉米也没了意义。饭菜有了，还是附近的山民，大米饭一桶一桶地送，一碗十块，浇一勺酸菜。在公路边的竹林里折两根细竹枝当筷子，味道不咋地，但能止住饿了。局势很快稳定下来。
　　山洪来得猛也走得快，便道也抢通了，车队在此堵了四天后各自奔了前程。到綦江，是六天以后，西瓜在车中闷了几天，已开始腐烂，货主溜了，市场不仅拒绝进场，还指定了倾倒的垃圾场。一趟运输，运费没挣到，还倒贴了几百元的垃圾处理费，也许是老天对我们偷吃苞谷的处罚。
　　此后，也经常去重庆方向，但不再走210国道。包茂高速通了，一日可达。不再越崇山峻岭经历惊险，高桥隧道，宽阔顺畅。服务区的饭菜应有尽有，不再受饥饿之苦。但偷食苞谷的事，永远刻在了脑子里，成了一块心病，总想着回报人家，机会总有的。
　　食在途中的故事还有不少，容我慢慢呈现给大家。作者简介：
　　邢福和，笔名千万里行吟，长期从事诗词创作，共创作诗词1000多首，以各种形式 ，发表700多首。创作散文、杂感等50多篇，发表30多篇。制作影视资料片12集。创作出版诗文集《千万里行吟》，参与编辑出版文史资料书《老渭南》、临渭区中小学地方教材《美丽临渭》等，《石鼓山赋》刻在了石鼓山广场石碑上。现系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渭南市诗词协会副会长兼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