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搅团和面鱼儿的记忆

　　吃搅团和面鱼儿的记忆
　　文/石昌林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土地到户，粮食丰收，人们再也不用为没饭吃而发愁了，反倒是吃什么、怎么吃成为农家妇女们每日里须用微笑去思考的问题。
　　＂想吃一顿好饭，就做一顿搅团。＂这是流行于当时的秦巴山区里的一句农民语言。那时候，一到夏末秋初玉米丰收的季节，母亲便隔三差五地为我们做搅团、面鱼儿吃。母亲做的搅团软和黏稠，用筷子夹一块儿放在浇有油泼辣子大蒜汁、撒有葱花香菜的酸菜浆水里一蘸，轻轻放入嘴里，软乎乎，香喷喷，一口吞咽到肚里，胃里立即感觉到热乎乎的，舒服极了；母亲做的面鱼儿软硬适中，浇上酸菜浆水，再拌点油泼辣子嫩韭菜后更是滑溜爽口，捧起一碗凑到嘴边，用筷子一拨，面鱼儿即刻入口下肚，＂呼噜噜，滋溜溜＂，三下五除二，一大碗面鱼儿下肚，别提多爽快了。那热乎劲儿，那爽快口感，至今回味无穷，成为我们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美味。
　　搅团、面鱼儿吃起来香，可要做出来真不是一件简单、轻松的事。
　　那时候，家家都是柴火灶，母亲先是从院坝坎边抱一些硬柴火到厨房里堆在锅灶旁，然后在锅洞里加满柴火，用猛火炒好一大盆酸菜浆水后，接着再烧一大锅开水。趁烧开水的空档，母亲便把油泼辣子大蒜汁儿、香菜葱花嫩韭菜，这些调味品也都一一准备妥当。水烧开了，母亲把锅里的开水舀出一多半来，盛在一个二阳盆（一种泥土烧制而成的大盆，口大底浅，亦可用作锅盖）里，然后重新调整锅洞里的柴火，让文火徐徐舔着锅底。戳搅团开始了！母亲把提前准备好的玉米面一咕咚倒进开水锅里，玉米面一倒进开水锅里立即聚成了一个大干面疙瘩，母亲拿起灶台上的擀面杖，迅速回到灶台边，双手一上一下紧握住擀面杖，两腿一前一后交叉直立，用力蹬腿转腰，擀面杖便在锅底不停歇地划圆圈，面疙瘩慢慢地散开，和开水融和，变成了面糊糊……母亲还不能停歇，让擀面杖继续划圈，玉米面糊糊渐渐由稀变稠，最后变成干面糊糊。确实划不动了，母亲便从二阳盆里舀两勺开水加到锅里，开水一倒进锅里，顿时蒸腾起巨大的水汽，母亲不敢松懈，迎着水蒸汽把擀面杖再次伸进锅里……
　　这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母亲要和时间斗，为了不让锅底的面糊糊被烧焦，得争分夺秒，不停划圈；母亲要和高温斗，既不能靠水蒸气太近，让自己被烫伤，又不能距离灶台太远，让擀面杖伸不进锅里。汗水湿透了母亲的衣衫，锅里的干面糊糊再次和开水融和，由干变稀，由稀变稠……如此反复两三次后，再看看锅里，面糊糊软软的，粘粘的，油光光，香喷喷，把擀面杖伸入到锅里再提起来，擀面杖上粘起厚厚的一层面糊糊，一滴一滴地慢慢往下掉。
　　搅团做好了！母亲迅速退掉锅洞里的柴火，又起身捧起另一个盛有清水的二阳盆放在灶台上。这是母亲利用烧开水时的空闲从水缸里舀进盆里的井水——井水来自自家的深井，清澈，甘甜，一直是我们一家人的直饮水。母亲随手取下挂在厨房墙壁上的漏瓢，用大勺把锅里的搅团一勺勺舀到漏瓢里，再用勺子底用力压漏瓢里的面糊糊，一个个金黄色的小鱼儿从漏瓢底下探出头，扭动身子，＂呲溜，呲溜＂欢快地钻进清凉清凉的水中。面鱼儿差不多了，母亲便把锅里剩下的搅团舀出来，盛在又一个小土盆里，锅底的搅团全部刮干净后，再看看锅底，一张圆圆的、焦黄色的大脸盘，正急不可待地向着我们挤眉弄眼儿。
　　一场让人口水泛滥的味觉盛宴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