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婚姻的悲剧会遗传

　　我母亲的婚姻是悲催的。
　　那个年代的婚姻，没有感情基础，甚至包办婚姻都再正常不过了。然而我母亲的婚姻之所以悲催，并不是因为没有感情基础，也不是因为包办，而是来自于家庭暴力。
　　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遇上了渣男。
　　当然，这个渣男就是我的亲生父亲。一个毫无责任心自私自利又凶狠毒辣的男人。自从我的母亲嫁给他，三天两头都在他的拳头下过日子。
　　我母亲是一个贤惠的人。那我的父亲为什么要打她呢？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用在我母亲身上是肯定不合适的，我母亲的可怜，是真正的可怜，是无辜的可怜。就因为如此，才显得我的父亲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那时候，假如我母亲在路上与某位男邻居擦肩而过，哪怕连招呼都没打，如果被我父亲看见了，回到家就要挨打。
　　父亲说：＂你刚才跟那男的挤眉弄眼的干什么？＂
　　母亲说：＂我哪有跟人家挤眉弄眼的了？＂
　　然后父亲的拳头就上了母亲的身，父亲总是边打边说：＂老子看你还敢不敢，跟老子不守妇道......＂这样的事经常发生。
　　某一天，父亲觉得缸里的米少了，就会问母亲：＂你把米送给谁了？这米怎么吃得这么快？＂
　　母亲说：＂正常使用的，我怎么会把米送给别人？！＂
　　然后拳头就又上了母亲的身，父亲总是边打边说：＂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打死你......＂这样的事情也是经常发生。
　　有时候半夜里，父亲会把母亲踢醒（那时候的夫妻是分头睡的），责问道：＂你在茶缸里放什么了？我喝了茶后嘴巴发苦。＂无论母亲说什么，都免不了一顿拳脚。
　　这样的例子太多太多，这样的事情周而复始。
　　后来我们兄弟大了，父亲可能觉得当着我们的面打母亲不太好，于是改用稍微回避的方式，但这种回避的打骂，更为残暴。
　　那年我十三岁，弟弟十岁。半夜里，我被父亲的咆哮吵醒，之后听见父亲打母亲。母亲的哭喊声使我心里疼痛难忍，我穿好衣服，用力推他们的房间门，推不开，被父亲上锁了。我一边拍门，一边听着母亲被打的哭喊声，实在忍受不住，我又用脚踢门。
　　终于，父亲把门打开了。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幅悲惨的景象：屋里一片狼籍，木椅子被打断了腿扔在地上，母亲头发蓬乱，满脸是血，父亲的手上也沾满了母亲的血。
　　门虽然开了，但是我的闯入并没有阻止父亲的暴行，稍作休息后，父亲又把拳头往母亲的身上砸。生性懦弱的我本能地抱住父亲的手臂，不让那碗大的铁拳打在母亲的身上。
　　然而我体力单薄，根本阻止不了父亲，最后被父亲推到在地上。
　　我失望地爬起来，含着眼泪冲出家门，大半夜的一个人在大街上游荡，我的衣服上沾上了 鲜红的血液，是母亲的。
　　后来，天气实在太冷，我无处藏身，只好在一个公厕里坐到天亮。
　　而我的弟弟，一个人在被窝里惊恐地挨过了一夜。
　　第二天，我回家去拿书包。母亲已经被救护车送到医院，是好心的邻居打的急救电话。
　　后来我听说，为了不制造响动，那天夜里，父亲打母亲的过程中，竟然用自己穿过的袜子捂住母亲的嘴巴。
　　再后来，我们长大了，可以保护母亲不再挨打了，父亲又出轨，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母亲五十四岁那年，突发脑溢血离开了我们。
　　就是这么悲催的一生，这么痛苦的婚姻，我的母亲也没有离开我的父亲。可能她想过要离开，最终没能实现，或者说她做不到。因为她太善良，善良得让人难以理解，这种善良是一种忍耐。
　　对的，这是一种忍耐，一种可悲的、坚韧的忍耐。
　　不幸的是，这种忍耐并没有结束，它遗传到了我们的身上。
　　我和弟弟从小生性懦弱，特别是我。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庭环境的影响，我长大后做事总是瞻前顾后，以至于大半生了还一事无成。
　　对于婚姻，我同样是失败的。作为一个男人，因为事业的不成功，我不但要忍受世俗的冷眼，还要遭受妻子的责骂和歧视。
　　人性本恶。世俗可以忍受女人无所作为，但绝不能原谅男人一事无成。你会说，一事无成的男人多了，也没见他们怎么样。我想说，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们背后的辛酸。保安大哥被人随意打骂，农民工兄弟被人任意呵斥，就是我们见得最多的人性歧视。当然，也有很多人尊重保安大哥和农民工兄弟，但那是表面的，只是素质的体现，并不代表他们真的瞧得起那些人。
　　扯远了，说婚姻的事。
　　我因为一事无成，找了个开店的女人做老婆，就这么个开服装店的女人，我都是高攀了的，因为我当初一无所有，而她手里拥有一笔可以开个小店的钱。
　　那时候年轻，或许就是因为有所谓的＂爱情＂吧，她也没有嫌弃我。我们都幻想着凭自己的努力让生活变得越来越好。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凭着一个十几平米的小店，要变成开豪车住别墅的土豪，并不容易。
　　我们婚后几年的日子，基本上都是处于勉强糊口的状态。
　　于是问题就来了，我老婆开始发牢骚、摔东西，开始骂我没本事。
　　没办法，为了生活，只能忍耐。我想天下很多事业不成功的男人都跟我一样，天天忍受着老婆的唠叨和责骂。
　　有时候，比如店里的东西本来要五十才能买的，因为某天生意不好，我四十五卖了，结果遭到我老婆的责骂。这种责骂不是普通的唠叨，是恶语相向，甚至砸东西。
　　有时候，我的朋友来到店里，她偏要这个时候叫我擦橱窗。我要是不去擦，她会当着我朋友说面发脾气，搞得朋友看不下去，抬脚走人。
　　有时候，生意不好，她故意不吃午饭，把饥饿和苦闷积压在心里，回到家里再摔盆砸碗，指着我的鼻子骂娘。
　　我和我的母亲一样，选择忍耐。用忍耐换来明天暂时的和睦，再忍耐后天的挖苦和讽刺。
　　后来有孩子了，我变成了奶爸。按理说，男人应该出去挣钱，让老婆在家带孩子。可我们家不行，我老婆必须挣钱，因为一旦挣钱的权力落到我的身上，她就认为自己吃软饭，就没有了说硬话的权力了。多霸道又可笑的事情。
　　最难以启齿的，是夫妻之间的那事，随你怎么央求，就是不干。对于一个生理正常的男人来说，这是一种折磨，我为此捶胸顿足过，大冬天冲出家门在大街闲逛过，无数次地自己解决过。
　　我曾经把这些事写成日记，过后又把它们撕掉，认为这不是男人该有的作风。男人就应该忍，忍受一切不能忍的痛苦和折磨。
　　最难忍的那一次，我用一只大头笔，在家里的墙上写满了＂狗＂字，那些＂狗＂字足有几百个。没有事业的男人是条狗，甚至狗都不如。
　　为什么不离婚？因为穷，离了婚孩子没人管，影响孩子身心健康，担心后妈后爹虐待孩子……
　　实际上，还是因为懦弱，所以选择忍受。一天一天，一年又一年，一直忍到现在，估计要一直忍到生亡。
　　就像我的母亲，一生都在受苦受难，一生都在忍耐当中度过，直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