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花苜蓿草（散文）

　　花牛红（张明孝）
　　紫花苜蓿早先的名儿叫连枝草，大概是因其直立光滑的基杆多分枝成一簇簇、一丛丛的缘故而得名吧？很古老了，老得就像一部发黄了的书。两千多年前张骞出使西域的故事给紫花苜蓿的来历又抹了些传奇色彩。紫花苜蓿原产中亚的大宛，苜蓿一词是大宛语buksuk的音译，张骞通西域后传入我国内地。出使途中张骞曾被匈奴人扣押了十载春秋，饱受艰辛，他矢志不渝最终完成了出使使命。至今，紫花苜蓿仍能在我国北方的原野上顽强地生长着，就已是很具古意的事了，这也是对张骞那种坚贞不屈的民族精神的回报吧！
　　现代植物分类学把紫花苜蓿牢牢地界定于豆科，属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复叶由三片小叶合成，小叶倒卵状长圆形，花呈绛紫色；茎叶富含蛋白质、灰分和多种维生素，是经济价值较高的牧草和绿肥兼用作物。其刚出土的嫩芽又是极好的菜肴。
　　我对紫花苜蓿的最初认识起自掐苜蓿芽的孩提时代。
　　记得在家乡陇南山区，每至早春，一抹残雪在春寒料峭中尚未完全逝尽时，紫花苜蓿芽就早早地从开始解冻的土层里钻出来，嫩绿中透着青紫，如胖婴的小手指，和着泥土的芬芳，蕴含了无尽的春意。
　　掐苜蓿芽啰！是春姑娘报春的第一声呼唤。群山瞪大了惺忪的眼皮，农舍忽然变得青春骚动起来。
　　于是，就有了在放晚学归来或至星期天节假日去掐苜蓿芽的小男孩、小女孩走出村头的各个路口。三个、五个他（她）们不约而同、成群结队，一股春的活力便涌动于田间、沟畔。
　　掐苜蓿芽时所玩的游戏也挺多，最有趣的莫过于打菜刀了。打菜刀就是在地上挖一土坑，土坑的大小由参赛人数的多少和所能掐到的苜蓿芽的数量的多少而定，土坑挖好之后，再共同用各自所掐的苜蓿芽将坑填满，再轮流用各自的弯弯刀击打插于坑边别人的刀来决胜负，最先将插于坑边的刀全击倒者为胜，坑内苜蓿芽就全数归胜者所有，做法简单却极为霸道。每每想起这一幕幕撩拨人诱惑人叫人难以忘却的极具童趣的往事，我就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小虎子是打菜刀的好手，每每看到他心安理得地把小伙伴们辛辛苦苦掐来的苜蓿芽放入自己的篮子里而提早回家，我心中就会油然而生一种与之势不两立的愤懑与不平。一次，我终于忍不住悄悄地跟在他后面想了解个究竟，原来小虎子的母亲身患重病，他急着回家去是给母亲煮苜蓿芽粥，还要把一篮子苜蓿芽分一半给邻居五保户吴大娘，不知小虎子的做法有没有不可取之处？小虎子成了我童年最要好的伙伴。
　　记忆中，家乡人的生活里总有着说不尽道不完的艰难的苦涩，春荒、饥饿不知使多少农家孩子面泛菜色，使多少母亲的容颜变得憔悴以致于两鬓白发生。而正是紫花苜蓿芽帮助他（她）们渡过了苦难人生中的这一道坎。把掐来的苜蓿芽用清水洗净，或青煮、或是和上土豆块、玉米面一起蒸，那可是渡春荒时的上等吃食了。待到生活有所好转时，将苜蓿芽或爆炒、或是在过节喜庆日子里难得一次将它和家里珍藏的干腊肉一块炖，那可是极罕见的佳肴。既能就高也可就低是紫花苜蓿草赋予人类关于生命价值的最深刻启迪和昭示。
　　紫花苜蓿草，我记忆中的生命草！
　　只觉着那时每吃一顿娘亲手做的苜蓿芽菜，我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这几年久违了难离的故土，蛰居于喧闹的城市，即便是钢筋混凝土也难以割舍我对美好事物的回忆。每至早春，我都要从乡下老家或菜市场弄一些鲜苜蓿芽来，然而变着法儿在餐桌上吃的时候，不要说儿子深不以为然，就连我也总觉着没有了那时的胃口。
　　童年的生活是相当艰难的，但那里面有我最亮丽的人生一页。赶明日，带上自个掐来的苜蓿芽，跟着大人进城或赶早集，水淋淋、嫩生生的苜蓿芽夹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越发使人垂青和喜爱，保准卖个好价钱，以此换回自己所急需的学习用品。出于对紫花苜蓿草的感恩之情，从那时开始，我逐渐有了怎样与饥饿和贫穷抗争的勇气。
　　紫花苜蓿这普通的小草，之所以能引起人长久地凝视，最重要的是它有着耐寒、耐旱的品性；不择地而生，不讲究任何条件，往往种它的都是些土质最差的边远山地，而它仍能把根深扎于这北方最贫瘠的黄土地。它健全发达的根系在黄土地里尽情地延伸着，演绎出一段段生命执著地眷恋着土地的情话。特别令人瞩目的是种过它的地方土质还能变肥，再种庄稼，五谷丰登。种起来极易成活，种一茬竟能生长二、三十年，并且一长出就是一大片、一大片，郁郁葱葱，十分茂盛。割一道又长出一道，一年可割两、三道，那铺天盖地的勃勃生机是任何一种草所不能相比的。它可以放牧，也可割下来青贮，一百斤干苜蓿草可顶得上五十斤高粱，是饲养牲畜的最佳饲料，故有牧草之王的称谓。
　　三月阳春，一场飘飘洒洒缠缠绵绵的春雨之后，苜蓿花开了。翻过家乡七架能干（天水方言，山梁、山岭的意思）八道梁，再绕过七七四十九道沟沟坎，放眼望去，淡绿色的海洋中荡漾着一天绛紫的云锦，似有一种高雅不俗的审美意蕴。什么国色天香，什么天生丽质，都在它面前显得黯然失色。满坡满谷飘溢着阵阵春风送来的苜蓿花淡淡的清香，着实令人心醉神迷。
　　站于家乡紫花苜蓿花盛开的瑰丽而神奇的黄土地上，我不禁想起了张骞，想起了儿时的好伙伴小虎子我忽有所悟：紫花苜蓿以它顽强的生命力诠释的不正是一个民族生生不息、执著追求理想和信念的精神吗？
　　至此，我终于认识了紫花苜蓿草生命的全部意义和价值。